“一,二,三。”
他缓慢地行走着,伸出爪子推开挡在面前瓦砾,硫磺一般的黄绿色光芒断断续续的闪烁着,就像衰弱的心跳。
“四,五。”
他并不想去数数字。
但他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动着,脚步不受控制地踏在规划好的路径上,以此安定他紧张的神经。数字拥有力量,他理解其中奥妙,但他依然不想这么做。
“六。”
他从那堆金属和血肉中挣脱出来,蹬稳地面然后发力,将自己拽出了废墟,沉重的喘息声从他口中传出。
葛兰站了起来。
碎屑从他的背上脱落,在地面嘎嘎作响。从身体各个器官传来的剧痛都在警告他,他现在其实不适合移动,只适合休息和进食。
一根像躯干一样粗的电缆从屋顶上垂下来,闪烁着微弱的火花。
附近的能量供应不太稳定,他觉得这可能是由于使用“克隆术”复活导致的结果,他现在感觉自己身上十分沉重的,丝毫没有克隆出的新生肉体那般有力,体表反而还分布着许多随着年岁的增长而结出锈绿色的痂以及脓肿,厚实而丰满,完全没有半点“年轻人”该有的活性。
“去他妈的怯魔的脚趾头,”他低吼了一句,不过也无法改变现状,更何况他此时更应该感到庆幸。
不是所有塔那厘恶魔都能在一只蛇蝎魔的阴险打击下活下来。作为判魂魔,葛兰比自己的大部分同类都要小心谨慎,随时携带着克隆体。而且,他还把它藏得很好,以至于在本体死亡之后,克隆术能够让他在几周之后就重新复活。
他蹒跚地从废墟里走了出来,这是百罪街的一个酒吧,看到一个可怜的客人现在已经和蝠翼门融为了一体,手指就卡在了合页里。这家酒吧已经报废了,这可能是它最好的结局。
他用肥胖的手指推开了蝠翼门,在沾满油腻的地板上召唤出此时位置坐标和时间的符文。
刚刚复活,他需要一些情报。无论是继续藏在柯瑞托城,还是润走,他都需要情报作为行动的支持。
“德拉甘,”他轻轻发出声音呼唤,而回应的只有一片寂静。
但很快,葛兰的呼唤就得到了回应——他看见一个自己调校过的亲信灵魂,从下垂的横梁后面探了出来,这个幽灵藏得很好,没有被对嗜魂如命的魔鬼们找到——它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鲜艳的绿色,随着葛兰为其注入亡灵所需的黯蚀能量,它很快就抽搐着恢复了“活力”。
这个家伙那圆球状的胃部,从立柱上完全溢了出来。这个破碎的灵魂从一堆嘶嘶作响的木头横梁上尖叫着掉了下来,摔在地面上,四散飞溅,又小心地聚集了起来。它冲着葛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努力地爬上判魂魔伸出的手掌,露出一个窃笑着苍白脸庞。
“很好,很有精神。”葛兰攫住了这个灵魂,用爪子将其团吧团吧就揉成了一个灵魂光球,然后又一下子将它拍进了自己的猪嘴里,像是吃糖醋小排似地“嘎吱嘎吱”咀嚼起来。
现在,他开始回忆起来了。现在,他开始将一块块碎片拼凑起来了。他的思维是比以前要慢了吗。
他当然变慢了,一切都变慢了,拥挤堵塞着,就像在水中奔跑一样。
但毫无疑问,这个亡灵就是他加速的开始,是他重新走向强大的唯一途径。
葛兰转过身来,对着地面上的召唤阵再次念出一段咒语。因为那个亡灵一直藏在这家废弃的酒馆里,所以能够给他带来的情报相当有限。
“杂碎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他咕哝着,“让我们再次聚集起来。”
远处的街道尽头那边传来回应。一个个亡灵的碎片蹒跚着走出黑暗,从半熔化的地面上钻了出来,向这家酒馆开始走了过来。伴随着它们的行动,整条街道都开始苏醒过来。判魂魔很难被杀死,特别是像葛兰这样不仅拥有丰富深渊知识,还在物质世界厮混过很多年的老油条,更是如此。
“一,”他喃喃自语,重新开始数数。
亡灵们聚集了过来,向他下跪,咆哮着。
一个亡灵竟然附着到了一具半腐烂的尸骨身上,摇摇晃晃地来到他身边,也许是想要凸显自己。
但这奴隶太高看自己了,葛兰把那瘦弱的骷髅(或者说僵尸)推到了墙上,只听到一些骨头破碎的声音。
这家伙附身之后,在吃掉时难免会有一些杂味,这让葛兰感觉有点不开心。
判魂魔也是懂食品安全的!
然后他转过身,舒展身躯,挺直腰杆,舒展起自己他高大的身形。他那被魔法加持过的眼睛看到百罪街已经彻底化作一片废墟,许多房屋的屋顶都消失了。
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大规模的“清洗”,而且损害一定是灾难性的,否则柯瑞托城的统治阶级——那些酷爱整洁与秩序的魔鬼——“他们不可能放任这种美妙的混乱景象保持这么长时间不被修复或者干脆推平,”葛兰想着。
他使劲拍打着自己脑壳,一遍又一遍,终于让它开始适应高速运转。
他的心情很阴暗,他想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可能在这里继续潜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