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有意思的人啊。
仓央嘉措版本的希特利?
“能娶老婆吗?就是妻子的意思。”刘劫第一句话就剑走偏锋。
像诗人躲过武者和尚的年轻人毫不犹豫道:“能。”
“这么痛快?!”
“拜师第一天,师父问了我很多问题,我都答了,那我提了这个问题,师父也有义务回应我。”
“那他怎么回应你的?仓央嘉措?”
“没有什么仓央嘉措,那种和尚跟我有什么关系?师父只是以不言语回应我,我就当他默认了。如果世上真的有菩萨,柚丽莎就是我信的菩萨,如果世上真的有天使,柚丽莎就是救赎我的天使,如来上帝什么的,干我什么事。”年轻人言出如锋,句句大逆不道之语。
刘劫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临时起意给小麻雀把把关而已,人家自家的经他念个什么劲。此刻他看似是在场最冷静的人,其实内心的波澜只有自己知道,也许是已经必死无疑的罗刹,最后透出的可怕执念,也许是终结罗刹的生命之前,脑海里鬼使神差地闪过迪妮莎的话语,他最终决定用天地丹田强制破入识海查看记忆,才知道了真相,说起来真不值一提,根本没有什么推理,所以原本是来杀罗刹的他马上掉头回去把罗刹的孩子找了来,既然是位合格的母亲,他便不能坐视她连自己孩子的安危都不知道,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便带着遗憾走了,什么道理天理都说不通这个理,至于什么该死该杀的问题他已经不去想了,便是幕后黑手也只是借周庆早的手杀了罢了,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杀了,这便是刘劫生硬外表下少有人知晓的东西,不少认识刘劫的人都一厢情愿觉得他凉薄孤僻,因为刘劫不会跟他们说他记得他们每一个人最善意的脸,即便物是人非他也能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然而也从没有人愿意去深入了解真正的刘劫,说来可笑,如果没有那颗玻璃珠,也许刘劫至今都会觉得读书十五载,最后竟读出一个可笑的百无一用,也许正是这份可笑,他才会对毛菁沁念念不忘,初中时候的毛菁沁常常会骑着单车从清晨的小巷子前掠过,好几次上学的刘劫看到了没有喊,就看着,记忆浮光掠影地停留在十年前那少年的心里。
他号了下柚丽莎的脉象,确认没问题,至于柚丽莎为何被那妖僧盯上他没问,因为没必要问,女子十二化仙相之一的明王龙妃相,对走上采阴补阳邪路的炼气士的确诱惑巨大,他说道:“听周庆早提起过你,只是没想到你就是柚丽莎要找的人。”
释号菩提生的密宗弟子脸露微笑,大善,似佛陀拈花,却有些腼腆,如此人物要真剃去三千烦恼丝那必是个漂亮到邪气的和尚,“我与周兄相交莫逆,也曾提到刘兄的一些侠义之举,多谢刘兄方才传音助我挡住邪徒,不然我真的没法说清楚。”
迪妮莎这才知道原来是刘劫传音给他,让他不顾藏僧出手引开那些不明真相的队员。
这时雪层下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似是痛苦非常,原名韦恩的菩提生脸色一变,显然听出了是周庆早的嘶吼,看着平静的雪层,迪妮莎却看到刘劫依然是面不改色。
刘劫微笑道:“他是怎么说我的?有说我坏话没。”
韦恩盯着他,说:“周兄告诉我,如果不能认识你这个朋友,练再高的武功,干再轰轰烈烈的大事,都将索然无味。”
刘劫哈哈大笑,就在这时雪层下传来一声更为痛苦的嚎叫,惨烈犹胜先前,之后铜面罩脸的周庆早终于从雪层下窜出,浑身完好,左手提着一柄奇光流转的缅刀,右手却提着一个双腿齐膝而断,生死不知的红氆氇藏僧。
周庆早把藏僧往地上一丢,道:“早就听说青海黑教有一支以血刀自命的邪教徒。自从当年四代祖师死后就开始式微,但余毒不清,遗祸到现在,今天算是还个清净了。妖艳和尚,这就是你说的最后的血刀传人了吧?”
韦恩点点头,上前揭下那昏迷藏僧脸上一层皮膜,露出一张年轻许多的面目,小心收好这层面皮,叹道:“这人一直跟他师父隐居了几十年,原本也没有伤过人性命,宝臧师兄原是奉命去嘎尔寺借一对转经轮,中途传信说发现了潜逃多年的血刀残党,便自告奋勇去追踪,就此失联好几天,再接到消息却没有回寺。我就出来找,等我找到的时候,通缉多年的血刀邪徒还有宝臧师兄的尸首一起埋在深崖下,经过我推理,是那邪徒的徒弟趁机背刺师父以致同归于尽,之后剐去宝臧师兄面皮制成面具取而代之,原本事情到此为止,如果这人没有动宝臧师兄遗体的话,密宗长老院根本不会追查下去。不是密宗不肯放过他,是他自己的心魔不肯放过他。”
迪妮莎恍然大悟:“我懂了,这人担心密宗早晚会找上他,于是借用了宝臧大师的身份,先用间接手段向宗门报了平安,然后不知用什么办法抓了罗刹的孩子,要挟罗刹无故杀人,他再以正义英雄的身份出场,顺理成章躲到拉利姆斯,再加入帝王组织,获得各大国官方的保护,这样即使密宗发现他是冒牌货的宝臧,多半也是一两年后,这段时间足够一个心思剔透的人物在组织里找好靠山和人脉了,而帝王组织根本不会在乎他这个宝臧是真的假的,毕竟按他的说法,他确实没有触犯任何一方的刑法。”
周庆早淡淡道:“可惜他没想到你这个名侦探花和尚这么快就查清了真相。”
韦恩点头:“只是我没想到柚丽莎会出现在这里,还被他拐带出来,让我一惊之下露了行踪,被他发现了,更没想到的是,这人虽然大我几岁,但修为却高我一大截,实在是个了不得的奇才。”
周庆早深以为然,这人修为放在俗世已是难得,关键歹毒诡谲,方才此人诱自己藏在雪层下,先是想利用换气的间隙反杀他,可惜他料不到周庆早龟息闭气的功夫可是传自他师父的枯荣禅功的,利用环境的能力同样不弱,在雪层下反而比他还要如鱼得水,于是又示弱将周庆早诱到雪层下隐藏的一处冰裂谷,他早将那柄此前没露过面的血刀插在裂谷冰壁上,等落下裂谷时他抢先抓住事先探好的一块突起冰棱,然后拔出血刀抓住突然滑落到半空的间隙斩落,时机把握和陷阱布置都让他叹服,虽然周庆早没有被一刀两断,但也是他较为接近死亡的一次。
刘劫道:“不说武功修为,这份心性城府更是了不起了,将这么多人玩弄在鼓掌中,明明醒了也还能忍着痛到现在一声不吭。”
众人一齐看向那假和尚,城府极深一度将所有人玩弄鼓掌可运气委实不好的家伙只好叹口气睁眼,看来他们这一脉是真的天怒人怨,很奇怪这个时候他居然想起了被他亲手割了脑袋的师父,这辈子唯一的亲人。对不起老头子,血刀门从此绝后。
刘劫问道:“你还有什么手段没使吗?”
这位血刀门最后传人居然真点了点头,咬牙发狠道:“我在山坡上头埋了炸药,起爆器藏在雪里。”
韦恩点点头,“帝王组织这次出动的侦察组带的不少炸药被他偷了,原本我打算先带走柚丽莎再追踪过去拆除掉,但他抢先一步拿柚丽莎做诱饵,我才中了他的计。”
刘劫问:“他们血刀门还懂爆破?这么与时俱进?”
周庆早说:“他师父当年用这一手逃过好几次死局,连天辰武士团都吃了点小亏,他可比他师父还狡猾。”
刘劫耸耸肩,问道:“你看我们有一个人像在害怕吗?”
没等回话,一直没有动静的罗刹突然仰头一阵刺破耳膜的鬼啸嘶吼,将小黑獒拨到一边,不要命地飞扑向奄奄一息的藏僧,回光返照的它动作依旧迅猛,直接咬住杀子仇人前冲,不顾一切地从雪原上冲过去,直到跌入冰裂谷,那藏僧只来得及喊一声救命,就淹没在嘶吼和冰裂谷的深邃之下。
一时间,只有小黑獒的哭泣在此间回响。
刘劫叹气道:“这样一来,才算是恩怨化解,生死归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