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仍有一丝疑虑地说:“请公孙先生多费心,只要能把政儿的病治愈,我不但让杨将军把你们父女都释放了,而且让他释放与你们一同被俘的人员。如果公孙先生同意,回到咸阳,就让宫中聘请先生为太医,把你们父女接入宫中居住。”
公孙丑只是专心给赵政扎针治病,并不作回答,他明白赵姬的心意,过了许久才说道:“我既然答应夫人给公子治病,就决无二心,请夫人尽管放心。”以后每天公孙丑都给赵政扎两遍针,赵政的病情也一天天好转起来了。又有婉儿陪他说笑、玩耍,赵政虽然躺在病床上也并不觉得无聊,相反,每天过得很开心。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赵政的病完全好了,身体也完全康复了。
赵姬见儿子身体康复,十分高兴,要求杨端和释放公孙丑父女以及一同被俘虏的人。杨端和早已奏明秦王,答应了赵姬的请求。赵姬见公孙丑医术高明,想把他带入宫中当太医,公孙丑婉言谢绝说:“我为少公子治病,既不是贪生怕死,更不是热衷名利贪图富贵,我将心比心,看在你疼爱儿子这份做母亲之心的情份上答应夫人的要求,我不愿看到一位母亲为失去儿子而肝肠寸断。母爱是伟大的,也是圣洁的,不存在丝毫功利,我公孙丑是血性男儿,可以不为刀架脖子而皱眉头,也可以不为名利而屈膝,但不能不为母爱而心动,也不能不为夫人伤怀而心软。”公孙丑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无论怎样,我已经违背了誓言,有愧于师父对我的栽培,如今少公子的身体已经恢复,我也已经没有必要留下了,我要履行诺言追随师父而去。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婉儿,我只好把她托付给夫人。”
赵姬认为公孙丑是推脱不愿随她入宫当太医,便说道:“公孙先生是要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吧,先生尽管去做,你把婉儿交给我吧,我会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她的,先生什么时候想念女儿或想带走,尽可去宫中找我。”
公孙丑凄然一笑,“那倒不必了,我把婉儿交给夫人永远也不会再去看望她了,一切听夫人使唤。婉儿母亲死于战乱,我是她惟一的亲人,从此以后,婉儿再也没有什么亲人了。”
公孙丑鼻子一酸,忽然想起了什么,“哦,婉儿还有位师兄,也就是我惟一的徒弟魏缭,本来我们三人生活在一起,不想在战乱中被秦兵冲散了,也不知我那徒儿是否还活在世上?”公孙丑说完,深深一揖,“拜托夫人收留女儿!”
公孙丑转过身,从腰中掏出短剑猛地插向胸口,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众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公孙丑已经倒在血泊中气绝身亡。原来公孙丑的师父、妻子都惨死在秦军刀下,他在埋藏师父、妻子时,曾在坟前立下重誓:今生今世与秦人不共戴天,纵然不能杀死秦军一兵一卒,也决不为秦人治病,违背诺言以死向九泉之下的师父、妻子谢罪。
婉儿和赵政正在玩耍,听说父亲为履行诺言自杀了,扑在父亲尸体上号啕大哭。众人也都为公孙丑之死惋惜,暗暗为之垂泪。赵政呆立旁边,他虽然没有流泪,却暗暗钦佩公孙丑的这种精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言必行,信必果,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我长大之后一定以公孙伯伯为楷模。赵政拉起婉儿,为她擦去脸上泪水说:“婉儿妹妹,别哭了,我和娘就是你的亲人,今后我会像大哥哥一样保护你,决不许任何人欺负你!”巍峨雄伟的咸阳城依稀可见,赵姬一阵酸楚,一别近十年的两个男人马上就要相见,一个令她心碎却又不能相守,一个相守却心心相离。也许是地近情更怯吧,赵姬一遍又一遍暗暗问自己,她为什么要走进并不情愿的咸阳呢?是为了公子嘉的重托,还是为了众人瞩目的太子妃之位?抑或一个“情”字了得?
赵政却显得十分兴奋,他很快就要见到父亲了,赵政从来也没见过父亲,父亲是什么模样呢?是像杨端和将军一样高大英俊,还是像赵高一样矮小丑陋?最好不要像邯郸的舅舅,他讨厌舅舅,因为舅舅和母亲——赵政不愿想下去,他转过身同婉儿讲些高兴的事,他要让婉儿多笑几声,他觉得哄婉儿快乐是他的责任,他也特别爱看婉儿的笑,他觉得看婉儿笑比做什么事都让他满意。赵高的心绪很复杂,他痛恨秦国,更痛恨秦王室,可现在又不得不低眉垂首做一名下贱的奴才去服侍他们,他很不情愿,却又只能把恨的种子埋在心底,用笑脸面对仇敌。就是这样,他还担心自己来做奴才人家都不乐意接收。
老远,就能看见咸阳东门外彩旗招展,迎接他们归来的车马早已等候许久。赵姬认真搜寻前来迎接的人,她预想见到异人时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可是,让她很失望,前来迎接的人都是陌生的面孔。
赵姬和赵政、婉儿都下了车,接受迎接之礼,赵姬机械地一一还礼。忽然,赵姬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这是一张令她心动的面孔。其他人是否到来赵姬并不在乎,有这张面孔出现她就满足了。吕不韦紧走几步上前向赵姬施礼,二人四目一对,纵有千言万语在这瞬间就完成了。时间流逝,岁月流转,沧桑的容颜晃若隔世,但两颗思念的心却跨越时空紧紧相连。
赵姬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字眼,还是吕不韦思维敏捷,彬彬有礼地说道:“子楚公子本来要亲自前来迎接夫人和少公子归来,恰逢今日是大王登基三天的吉日,大王正在咸阳宫举行册封大典,正式册封华阳夫人为王后,立子楚公子为太子,夫人和少公子今日到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吕不韦说话之间,面带得意喜悦之气,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看情景似乎比他自己被封为太子还兴奋呢。
赵姬知道子楚是异人回到秦国后为讨好华阳夫人所改的名,对于子楚被立为太子好像是她意料之中的,并不感到惊喜。等到吕不韦说完,赵姬拉过赵政,把他推到吕不韦跟前:“政儿,这就是娘常给你提起的吕叔叔,他是你父亲的挚友,今天奉你爹爹之命特来迎接我们的,快向吕叔叔问好!”
赵姬把“叔叔”两个字说得很轻,吕不韦从赵姬略显不自然的声音中听出赵姬的心声。不韦,这是你的儿子,不,应该说是我们的儿子!瞧,我们的儿子长多高了。
“吕不韦叔叔好!”赵政有礼貌地上前施礼说道。
吕不韦点点头,上下打量着赵政,嗯,瞧这身材、脸蛋长得多像我,也只有我吕不韦才有这样的儿子!他异人白白占了我的便宜捡了个儿子还心中不快,真是好了疮疤忘记疼,没有我吕不韦哪有你子楚的今天?什么太子之位,美女、儿子?你现在不是流浪邯郸街头,就是在赵国做了冤死鬼。
简短迎接礼仪结束,吕不韦指挥众人簇拥着赵姬母子入城。长乐宫,华阳夫人,不,从今天起应改称华阳王后了。她刚从册封大典上回到宫中,就接到奏报,儿媳和孙子从赵国远道回国拜见,华阳王后身着盛装召见了她们。
赵姬对秦宫礼仪早已熟烂于心,她带着儿子走进大殿向王后行三叩九拜之礼。华阳王后见赵姬虽然已过韶华之年,却依然楚楚动人,像她当年一样貌美,十分高兴。又见小孙子赵政也长得身材修长、仪表堂堂,不像子楚那样略带几分小家子的萎琐,更是乐得合不拢嘴,一面赐座,一面夸赞说:“儿媳出众,孙儿自然长得标致,不愧为王室子孙,没有辱没嬴氏祖宗。”
赵姬再次称谢坐下,她一边让赵政向华阳王后敬献礼物,一边说道:“我们母子自从公子爷回秦后相依为命,生活窘迫,没有什么名贵礼品奉赠王后,仅有薄礼一份请母后笑纳!”
华阳王后接过赵政双手捧上的礼盒打开一看,惊呆了。盒内装着一件湘绣裁制而成的披风,上面绣着一幅惟妙惟肖的百鸟朝凤图。湘绣是楚绣之中最好的丝织品,就是在富丽堂皇的秦王宫也极难得到,而百鸟朝凤图也是华阳最喜欢的民间画图,它象征着吉祥、美满、幸福、长寿。再看那上面的绣图真是栩栩如生,鸟的羽翼翩翩欲飞,凤凰的神姿更是如真的一般,它微张着嘴接受百鸟的朝拜,让人似乎能听到绣品中发出的阵阵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