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捡起一看,原来是广成传舍昨晚遭到洗劫,数十名馆舍人员被杀,燕太子丹遭人行刺,人头被砍得血肉模糊。
李斯吃惊不小,吓得跪在地上几乎站不起身来。广成传舍是外国使节及客卿在咸阳居住的所在,装饰华丽,守卫森严,怎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呢,一旦传扬出去岂不震动天下,外国使节来秦都没有生命安全,从此哪国还敢与秦交往,那些想到秦国谋求发展的贤才之人也会望而却步。究其原因,是秦国外强中干国内治安混乱,还是秦国故意杀害外国使节或人质,以此寻衅滋事,挑起事端寻找出兵借口。
李斯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秦王政又喜怒无常,罢官都是小事,说不定还要掉脑袋呢。显然,这不是一桩普普通通的凶杀案,说不定背后还藏有更大的政治阴谋,自己掌管典狱不算,还负责情报工作,事先对此事没有得到任何风声,真是失职,他准备回去后把属下人找来大骂一顿以解恨,但现在先消消大王的怒火平安脱身才是上策。
李斯稍稍镇定一下,小心谨慎说道:“请大王放心,小臣一定在十日之内查清此案,将凶手捉拿归案。”嬴政冷哼一声:“捉住凶手还有屁用,太子丹已死,让寡人如何向燕王交代,秦燕刚刚建交就出了这等大事,你知道此事的后果吗?”
李斯当然清楚。当年蔡泽奉命出使燕国把燕太子丹骗到秦国,太子丹刚入秦,秦国就与燕国绝交转而和赵国结盟,从赵国得到了河间一带五座城池,支持赵国攻打燕国,并且扣押太子丹不许回国。因为这件事,燕国对秦国又恨又恼,尽管无力加兵攻秦,但发誓永不与秦建交。近年来,秦王政为了间散六国合纵抗秦,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多次派使节入燕游说重建友好均未成功。最近,是姚贾先后三次入燕才说动燕王喜,勉强答应与秦建交,并派太子丹入秦为人质。现在太子丹被杀,燕王喜若一怒之下发动全国之兵助赵抗秦,必然使秦王政在两年之内灭韩亡赵的计划落空,这个责任算在谁头上都有诛连九族的可能。李斯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大王在太子丹初到秦国时不是说过这样一句话:天雨栗、马生角、乌头白才允许太子丹回国。听大王的话意是准备把太子丹永远扣留秦国,既然如此,就将此事密而不宣,不向燕王提及此事,燕王喜索要人质时置之不理,一旦灭亡赵国,就是燕王喜知道此事真相又敢怎样。到那时,他不率兵攻秦,我大秦国还要派兵马踏燕蓟呢。”
嬴政一听李斯想为自己开脱责任,训斥道:“太子丹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质子,扣押与放走并无多大作用,他第一次质秦时寡人都放他回国,何况这次呢。那次宴请他的宴会上寡人说这几句话只是同他开个小小玩笑,看他有何反应,怎么会真的扣押他!如今出了这等大事,也只好按你所说的做,但追缉凶手的事决不能懈怠,今天是太子丹被杀,明日就有可能是其他质子或使节被杀,一定要查出凶手是何人,为什么入馆行刺,是否存有其他企图,随时向寡人奏报!”一直陪坐在旁边的韩非插话说道:“大王不是要求严明法纪以严治政吗?臣以为大王就应该从这件事入手,追查凶手自然不必多说,此案的一系列责任人也须从严惩处。这件事可以看出朝廷上下官员渎职怠懈,没有做到各司其职各尽所能,其中的疏忽与遗漏一定很多,不从严治政,群臣就以为大王要求松散,大臣的惰性就得以滋长,做事拖拉,互相推诿塞责之事将层出不穷,若把此情绪传染到军事,统一大业要到何时才能完成。”
韩非就事论事,也有意回敬李斯驳斥他的那篇上秦王书提出存韩的事。李斯自然听出韩非说这些话的用意,但他不敢正面驳斥韩非,旁敲侧击地说:“臣以为太子丹遇刺一事不是我秦国人所为,因为此事从来没有失例。此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恰恰发生在秦国大举攻韩之际,这样的凶杀显然不是仇杀,也不是图财害命,极有可能是为了破坏秦燕邦交关系而制造的一场蓄意谋杀。”嬴政不解地问:“李卿此话是何意?”
“太子丹质秦表明秦燕结为友好,无论因为什么原因,太子丹被杀之事一旦传到燕国都将使秦燕关系破裂。那样,燕国将会倒向秦国的敌国——韩与赵,此三国一旦联合抗秦,秦不能灭韩也不能亡赵,这与韩非师兄曾经上书存韩中所提到的事相同,臣以为这不是巧合,其间可能就是一种刻意谋划。”
韩非一听,气得脸色铁青,只你你了半晌,却说不出话来。尽管此事与韩非无关,说真的,韩非还真希望李斯所说的这种后果,韩赵燕三国联合,再加上楚魏齐,六国联合,秦国灭韩亡赵的计划一定落空。
这时,姚贾走上殿来,十分惋惜地说道:“太子丹根本不愿意入秦为人质,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哄骗来秦,如果太子丹被杀的消息传到燕国,臣辛苦两年耗资上万的花费都白费了不说,今后到其他国游说都将失去效用。”嬴政叹息一声:“事到如今,先封闭消息缉拿凶手,等到抓住凶手后,了解事情真相再说。不过,此事正如李斯所说有些蹊跷,你了解一下在韩赵两国的内线,看看刺杀太子丹一事是否与这两国有关,若与他们有关,寡人便可以此为借口强邀燕王喜出兵协助寡人攻打两国。”
姚贾哈哈一笑:“大王若有这个想法,太简单了,随便抓个人说是凶手,令他供认自己是韩国或赵国人,受他们君王之命前来刺杀太子丹破坏秦燕结盟,然后将此事奏知燕王喜,天下人谁敢怀疑。”
韩非蓦地一惊,秦王君臣太阴毒了,说不定太子丹是他们自己派人刺死的,然后嫁祸于他国派来的刺客,这是他们君臣事先密谋好的,故意放出口风罢了。韩非看看姚贾那副贼眉鼠目的长相就生出几分厌恶之情,听了他的话更感到恶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站出来说道:“大王以法治国,以诚信获得民爱,用武力证讨天下,这都是无可厚非的,弱肉强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太子丹被杀一定有着某种原因,大王令人缉拿凶手澄清事实,然后公布于天下,这是对的,但不可听信一些奸佞之人的言辞毁了大王的声誉。臣曾把儒士、游侠、纵横家、商贾、奸佞之人称为五蠹,太子丹一定是死在五蠹之一的游侠之手,五蠹之害再次得到佐证。臣私下认为大王身边仍有五蠹之人,理应尽早清除,否则,有害大王声誉不说,对统一大业不仅毫无益处反而有害。”
“不知韩先生所说的五蠹之人都是哪些人?能否说得具体一些?如果寡人真的发现他们有害于统一大业,坚决将他们清除。”韩非瞪了姚贾一眼,说道:“大王身边就站着一位。”
姚贾也读过韩非所写的《五蠹》,一听韩非竟当自己的面向秦王政进谏说自己是五蠹,勃然大怒,向韩非吼道:“你说清楚,我姚贾怎么是五蠹?”
韩非睨视一眼姚贾,冷哼一声说道:“你父亲曾是魏国的守门人,可谓出身卑贱,而你本人呢,原来是魏国都邑大梁南门一带的流氓,曾干过偷窃的事受到缉拿,在魏国混不下去了,才与魏缭一起逃到赵国,后来被赵国驱逐出境后才逃到秦国的。这样一个盗贼之人为大王所用,当然也干不出什么大事来。你抓住大王想尽快统一天下之心,以离间各国权臣为借口骗取大王信赖,携重金到各国游说,其实只是借用秦国的国威,花费大王的钱财四处招摇撞骗,结交诸侯权臣为自己谋取私利。”
韩非说到这里,又转向秦王政:“大王当然清楚,姚贾这两年花去多少金银,但取得的成效在哪里,有一个国家臣服秦国了吗?有哪个国家的权臣在为秦国做事?”
秦王政想想韩非的话,也有一定道理,便问姚贾说:“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吗?”
姚贾跨了出来:“臣当然有为自己辩解的话,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隐瞒过自己的出身,家父确是大梁南门的守门人,大梁曾有位隐士侯嬴曾经不也是东门的守门人吗?魏公子无忌多次微服与他交往,二人结为好友,此事一直传为佳话,说信陵君礼贤下士,侯嬴为信陵君赢得美名不说,也曾助他出谋划策,窃取虎符夺得兵权。姜太公吕尚屠过牛,卖过酒,也做过吏卒,但周文王不因为他出身卑贱而重用他。管仲管夷吾曾辅佐公子纠,在齐桓公死后,诸子竞争中取公子纠谋杀公子小白而被打入囚牢,齐桓公并不因为他是自己仇敌而重用了他,终于成就霸业。百里奚也是卑贱之人,秦穆公重用了他完成霸业,因此,他有王羊皮大夫之称。其他如孙叔傲、张仪、范睢也都是卑贱出身,并不妨碍他们的才华得到任用。韩非因为自己是韩国王室出身而攻击鄙人地位卑贱,尚有情可原,只怕韩非攻击在下是另有图谋吧?”
“我是为大王声誉及秦国利益着想,怎会另有图谋?无中生有诬陷他人是你这种小人一惯的做法。”
姚贾不容韩非说下去,嘿嘿一笑,说道:“我结交诸侯是为秦国出击六国扫除障碍,你进谏大王清除我却是为了韩国的长久存在。你上书大王提出存韩主张,明着为秦,实际却是为韩,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韩国的长久存在,你敢承认吗?”
“你在造谣中伤,无中生有,我怎会承认!”
姚贾见韩非已经被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