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支浩浩荡荡的船队一直驶到山东半岛最东端的荣成县,却连一条巨鱼的影子也没有见到。时值初春,海水寒冷,巨鱼都躲到水深处过冬,很少靠近岸边。所以,始皇的船队没有发现巨鱼。始皇见找不到巨鱼,大失所望,又不甘心船队返回,便绕过成山角,沿海滨西行,直到之罘海面上,才有人报告说,发现巨鱼。始皇欣喜万分,不顾李斯、胡亥及随行大臣的劝阻,亲自走出船舱,冒着凛冽的海风,站在船头,命令虎贲军都尉捕杀巨鱼。“传朕旨意,一定要把巨鱼先包围起来再捕杀,以防逃走。”“臣遵旨!”
虎贲军都尉立即指挥捕鱼渔队迅速对鲛鱼形成包围圈,一条条巨网撒下水去。
包围圈逐渐缩小,每艘船上的劲弩手都作好了射击准备,一双双眼睛紧盯着水面,一但巨鱼浮出水面,即行捕杀。
突然,始皇乘坐的楼船前掀起一阵巨浪,打得船身剧烈摇晃起来。“鲛鱼在那儿呢!”有人大声叫道。巨浪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始皇的脸,他突然变得如孩童般兴奋,大叫道:“都住手,朕要亲自射杀!”
正欲发射的强弩手一听,吓得赶紧松开弩弦,心里却在打鼓。皇帝真不好伺侯,发现巨鱼射杀也就罢了,偏偏要亲自射杀,要是跑了,倒霉的又是他们。
巨鱼逐渐被逼到始皇的座船,露出又宽又长的青黑色背脊,果然个头不小,约有一艘江船大,头上还在喷水。始皇船上也备有连发劲弩,射手恭谨地送到跟前。始皇手执劲弩,昂然而立船头,俨如他扫平诸侯时的豪迈气慨。他瞄准巨鱼发射,正中脊背。可是,小小弩箭对于这种巨鱼根本没知觉。始皇又连发六箭,虽然箭箭皆中,但巨鱼似乎毫无知觉。始皇只好作罢,向琅邪郡守笑道:“这恶神可不比那些小鱼小虾。朕还是把它交给捕鱼队收拾吧!”琅邪郡守禀奏道:“此种巨鱼当地叫京鱼,捕捉极为不易,要用带长索的带钩铁矛射鱼,鱼一旦被射中,负痛而逃,铁矛倒钩陷于肉内,血流不止,鱼就拖着渔船上下翻腾,这种鱼跟人呼吸一样,必须浮出水面呼吸,所以时而水下、时而水面,拖得渔船满海跑,最后流血过多而死。”
琅邪郡守说完,向旁边十几艘小船一招手。那些小船立刻顶着巨浪靠近京鱼,船上的兵卒不断有人用带倒钩的长矛射中鱼身鱼背,巨鱼疼痛得大尾巴一扫,一道巨浪迎着始皇扑来,尽管赵高与内侍们上前护卫,始皇全身还是被海水溅得透湿。
赵高忙请始皇到船内更衣。始皇正看得高兴,立命他和内侍让开。江面上,巨鱼拖着十多艘小船冲出了包围圈。大船上众士卒吆喝声如雷,战鼓擂得更响。
始皇急命大船跟上。眼看巨鱼时而水下时而水面,翻腾奔驰,血染红了海水。始皇仿佛回到孩童时看人家斗鸡时的兴奋。京鱼一直挣扎到天黑才死去,由大船拖到岸边。始皇的湿衣服也穿了半天。
四
船队就近靠岸宿营。岸上,另有一名虎贲军都尉率队跟随护驾。始皇在临时行宫更衣沐浴斋戒后,把赵高召来说:“鲛鱼已经射杀,徐福就是求不来仙水,海神也该来见朕了。从现在起,只准你留在朕身边,其他任何人不得靠近朕,以防仙人不敢来见朕。”
赵高先是一怔,才想起自己是有仙根的人。看来始皇对卢生的话还是深信不疑,他满心欢喜,却恭谨地答道:“臣遵旨,请陛下放心。”
也许是太累了,始皇和衣而卧,静待仙人的降临。可是没多久,他就感到头昏脑胀,浑身烧得厉害,忍不住发出呻吟声。赵高听见动静,忙入帐问道:“陛下,您怎么了?”始皇强撑着说:“朕可能是白天受了风寒,所以难受……”
赵高摸了一下皇上的额头,烫得吓人,忙道:“臣请御医来!”
“不,”始皇断然拒绝道,“也许仙人就要来见朕,会为朕治病的。千万不可把仙人惊走,记住,任何人不得接近朕,违旨立斩不赦。”
“臣……遵旨!”
赵高只好退出。在帐外,几名也有“仙根”的内侍听到了始皇的话,把赵高拉到外边,不安地问:“赵大人,陛下病成这样,不请太医医治,万一……小人怎么办?”赵高一副为难的样子说:“你们着急,难道我不着急!可是,陛下说了,不准任何人接近。你们说怎么办?”
“小人想,不如禀明左丞相和少公子,这样,小人和大人也少担了责任。”
赵高也有点害怕了,万一始皇有个三长两短,他一个人在身边,责任不小。始皇一旦不在,难以担保李斯不会借机除掉自己。于是道:“快请丞相和少公子前来。”
李斯和胡亥听说始皇病重,都吓了一跳,急匆匆赶来。胡亥要进帐探视父皇。赵高慌忙劝阻,说明始皇的旨意。胡亥着急地说道:“难道就这么看着父皇病着吗?”
相比之下,李斯比较沉着,却也是忧心如焚。想了半天,才说道:“陛下痴迷于求仙,任何劝谏都听不进去。我们如果派御医进去,只会惹怒他,于龙体更为不利。还是等等看,陛下不过受点风寒,又有仙人保佑,一定会逃过此劫的。”
胡亥、赵高只得赞同,几个人提心吊胆地守候在帐外,一宿没敢睡。可是,始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到天明时,竟烧得昏迷过去。李斯断然说道:“顾不了旨意了。陛下的龙体要紧,快请御医进去诊治。”
御医们早在行宫门外等候,闻风立即进帐诊治。不稍片刻,几位御医会诊的结论出来了:始皇因受风寒,旧病复发。李斯命道:“趁陛下昏迷,赶快服药。”
始皇悠悠醒来,看见赵高一人侍立身旁,茫然问道:“赵卿,朕这是在哪里?”
“陛下,您在之罘的海岸边,等候神仙的来到。”
“神仙?”始皇眼里闪出兴奋的光,“神仙来过了,跟朕说了半天的话,临走还给朕吃了长生不老仙药,朕的嘴里还有药味呢。”赵高觉得好笑,却恭维道:“恭喜陛下青春永驻,我大秦也有万世英主了。”
“是啊!有朕在,大秦可以永远强大、黔首永享太平、天下永无战祸。”始皇无限神往地喃喃着,可是,不多时,高烧又使他昏迷过去了。
帐外,李斯、胡亥和随行官员低声议论着,惶恐不安。当赵高把始皇再次昏迷的消息传出后。李斯说:“陛下病成这样,我们应该作最坏的打算,不可久留之罘,立刻回咸阳。”
“可是,陛下没有旨意返京。”官员中有人担忧地说。
“顾不得这么多了。先动身吧,路上由郎中令禀明陛下。”
始皇病重的消息传出,随行的人员,上自丞相,下自兵卒,人人都感到惶恐不安,大家慌乱地收拾车马行李,准备动身返京。为了怕始皇知道,趁他昏迷时,赵高和几名内侍把他抬到车上,关紧四周的门窗,不消说,车内有火盆驱寒。浩浩荡荡的巡行队伍踏上了回咸阳的道路,与来时相比,队伍一片沉寂,连马匹也放松了脚蹄,仿佛有一种不祥之兆伴随左右。始皇再次醒来,因为头痛得厉害,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回程的车内。他忍着剧烈的头痛说道:“朕头痛得厉害,海神的药不顶用。”赵高安慰道:“陛下受了风寒,海神的仙药是升仙的,对这种小毛病可能不管用。”
“升仙?朕要升仙了吗?可是,这么痛苦,不是说升仙无痛苦,死才痛苦吗?朕会死吗?”
“以陛下的功绩,又吃了仙药,一定是升仙,怎么会死呢?”赵高明白始皇意识模糊,说话也胆大了。
李斯与随行官员心如火焚,他们已不仅仅担忧始皇的生死,更关心的是立谁为太子。但是,大家都知道始皇最忌讳“死”字,谁在他面前提起,就要受重罚。所以,尽管大家都知道该是立嗣的时候了,却没有人敢提起。
始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御医们束手无策,车过平原郡时,始皇似乎清醒了些,感觉到身下的颤动,问赵高说:“朕这是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