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想杀他们。如果可以真的借这一次的反叛之罪,一了百了,的确是件好事,但既然他们没有参与叛乱,我也不会强加罪名。萧远的功过是非,我心中自有秤量。将来他有非道之行,我自可将他诛杀,他若没有,我又何必为杀一无能小人,平白惹上断绝先帝血脉的罪名。至于柳清扬,此人个人威望很高,是南方武林最有名的一代宗师,与旧梁国又素来有些瓜葛干系,门下弟子又众多,在当年国家初定时,我已经注意到这个人了。”
容若心中一震,忽的脱口而出:“所以苍道盟的弟子才能在仕途上节节上升,所以南方诸郡官方、民间的兵力才大部分为苍道盟所控制,对不对?”
萧逸眼中终于有了赞叹之色,望着容若笑道:“自当日猎场之变后,我对你的才智从不敢小看,却没想到,你还是屡次表现得出乎我意料的敏锐。不错,你又猜对了。我故意提拔苍道盟的弟子,让更多想要有光明前途的人投身于苍道盟,许多武林人士都依托于苍道盟,甚至很多心怀旧梁,对大楚国抱有恶意,一心想寻找机会的人,为了得到楚国的兵权,也一样会投身于苍道盟。柳清扬的地位空前飞升。我要看着,这个人会不会真的得意忘形,会不会肆意运用他对弟子的影响力,一旦他行差踏错,我就可以把他除掉,同时,把苍道盟门下一网打尽,可用的则编入官军,有心对楚国不利的则大力剪除,而无论我做了什么,道理都在我这一方。世人都以为苍道盟有影响南方兵权的实力,实际上,真正被提升上去,执掌兵权的苍道盟弟子,大部分是我安排的人,他们忠于朝廷远胜于柳清扬。”
“所以那些将军们才会非常好说话地听从柳清扬的一切命令,让人误以为柳清扬一个人可以影响南方势力布局,所以齐云龙才会故意处处和我做对,摆出一副看我不顺眼的样子,让萧遥可以放心同他接触。”容若苦笑。
“柳清扬没有跟着萧遥一起造反,让我有些吃惊,不过,也有更多安慰。可见我这么多年经营国事,终究有所成就,至少百姓心中认同了我,认同了楚国,就连与旧梁有过牵扯关系的柳清扬最后的选择也仍然是楚国,所以,我会赏他。”
“赏什么?”
萧逸微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要建立军校,很正规地培养军事人才吗?京城中已经选址建校了,我正在为楚国第一批军校学生寻找老师,柳清扬是一代宗师,武艺超凡,将来又是诚王的岳父,自然会愿意入京,教导学生武功。将来,也许全楚国的将军,都要称他为老师呢!”
容若点了点头,没说话。萧逸绝不会允许一个在民间有着强大威望,本身又有高强武功,同时还是萧远岳父的人,留在外地继续招收弟子、扩展门派的。与其将来阴谋杀戮,倒不如现在高官厚禄养起来,而且他居然还真的物尽其用,轻轻淡淡就把柳清扬放在最能压榨出成果的位置,这般心机手段,实在让人不能不佩服。
萧逸淡淡道:“既然都说穿了,不如我慢慢把一切讲给你听吧!对苍道盟的安排,是早在当年将梁国全境纳入版图之时就开始的。而日月堂以前也的确是杀手组织,我初立国时,有心将这个组织剿灭,但考虑到武林人士不易控制,也不好猛然采取狠辣手段,只怕会引来更强大的反抗和骚乱,所以就严禁私斗,各地严格立法控制武林人,却偏偏留出济州一个缺口,加上苍道盟、日月堂、神武镖局、各大商号,慢慢收纳武林人的野性。同时派人悄悄接触日月堂,经过了许多波折,最终将日月堂收归己用。而与苍道盟向来交好的神武镖局局主何夫人,本来就是官家千金,很容易地就能说服她投靠官方。我指示她保持与柳清扬的亲密关系,让何家的儿子和柳非烟培养感情,却又在最后,故意冷淡冤枉柳非烟,造成婚变,最后柳非烟果然下决心要嫁萧远,原以为萧远会借这个机会,劝柳清扬造反,没想到,他竟会反过来,尽全力保护柳家,不惜毁掉萧遥。”
容若深深叹息:“怪不得何夫人今天不曾到场,原来她早知有变。怪不得何修远对柳非烟的情意大有保留,不怜她身遭掳劫,反嫌她背负污名。”
萧逸徐徐说下去:“经过几年经营之后,济州盐茶生意兴旺,一跃而为楚国最富有的城市。这个时候,又有了新的隐忧。济州富商太多也太过富有,财富集中到某些人手中,一旦这些人生起野心,或为有野心者所用,那足可敌国的财产,就足以造就出一支倾国的军队。盐茶是百姓生活必备之物,济州盐茶生意一向握在商人手中,官府虽然也禁私盐,但能插手管理的余地,小得可怜。从旧梁以来,官商勾结,至今已有百年。涉及盐茶之利,他们既不在乎朝廷在国库的损失,也不在乎百姓被商人高价盘剥之苦,我却不能容这种事一直继续下去,有心将盐茶收归国家专营,一来,百年旧习,一朝难改,二来,我也不能寒了天下仕绅豪商的心。所以,我需要一个让人不能指责我的理由,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收取一切的契机。在这个时候,我得到消息,萧遥有做乱之心。当时我可以轻易地把萧遥制服,但是我经过考虑,决定任他谋划下去。一来,萧遥为司马芸娘弃王爵富贵的美名传于天下,一天不撕破脸,世人一天不会看到他的真面目,我若动了萧遥,就是不仁不义,为天下所不齿。二来,我要借萧遥的手,拉济州所有豪富之士下马,重新整顿济州的商业。盐茶之利,必须收归官方买卖,民间富商可以沾手一二,盐帮、漕帮可以做为官方的助手出现,但绝不可占据主导之力。”
“这一切,你都已经做到了。”容若声音里也不知是喜是悲。
“是,济州世家门阀,经此一事,威风大失,从此外强中干,不能再干扰官府,参与誓约的富商,全部被抄夺家产,以后我会看情况,再发还个十分之一,他们必会感激涕零。济州城中几乎聚了天下武林力量的十之七八,今日也全被我重兵所制,识大局的,全部编入官军府衙,将来我也打算新立几个专门管理江湖人的官职,正式统领一切。而负隅顽抗者,尽皆革杀。济州城外准备和城内呼应起事的江湖人物、武林实力,也被我派兵剿灭,还有一些济州的官员,也乘此机会削去一批,重新换些可以交以重任的新秀。南方的军队、民团,全部可以借此时机,整肃换血。”
容若神色怅然:“好一场狂风暴雨啊!”
萧逸神色淡淡:“我固然是设局相待,但此次被风雨打倒的人,自己才应该为他们自己做的事负责。如果不是他们有贪心,想要借萧遥得到权力财富,如果不是他们自己对国家不够忠诚,如果不是他们为了自己的飞黄腾达,情愿把安宁富有的国家拉入争战杀伐的深渊之中,又怎么会有今日。他们向萧遥宣誓效忠的时候,并没有人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容若不由争辩起来:“今天确实有些人是情势不得己才……”
“不对,大部分应和之人,不是萧遥事先安排好,就是本来已和萧遥达成一定默契的,一部分应和之人,的确是想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的,但一小部分人,确实是被胁迫的,可是,难道受几句空言威胁,就把国家出卖,因为没有勇气,而甘愿参加谋逆的人,不值得处罚吗?”萧逸淡然道:“真正有骨气、有胆识,忠君爱国之士,我也一样敬重佩服,绝不肯慢待的。屈寒山和孙从风不过是小人物,也肯为国舍身,面对绝大力量的压迫,也凛然不屈,此等忠义,我必重报。”
容若长叹一声:“那么,萧远、萧遥,还有其他依附萧遥的人呢?”
“萧远立有大功,需要回京受赏,萧遥……”萧逸淡淡一笑:“他到底是先帝亲子,当日我也曾答应过司马芸娘,留他一命。我不会杀他的,只会带回京城,管制起来。至于依附萧遥的人,那是谋逆之罪,十恶不赦,自是九族同诛,岂有他话。”
容若心中一阵猛跳,咬咬牙道:“那些谋叛的人,其罪当死,也是应该,只是罪不及妻儿,更何况远亲近友,又哪里知道他们谋逆的真面目,何必这样斩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好不好?”
萧逸微微皱了皱眉,看了容若一会儿,终于轻轻道:“好吧!既然是皇上的意思,便赦他们九族同死之罪,改为流放罢了。”
容若没料到他这般好说话,反倒愣了一愣。
萧逸的眼中终于带出一丝淡淡笑意:“你心里想什么,只要对我说出来,能做的,我总会为你做到。”
淡淡的话语,竟是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