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韵如一剑挥出,格开刺来的一枪,剑势顺枪杆滑过去,已削下持枪人的五指,同时疾声大喊:“容若,听到了吗,陈将军入城了。”
容若长舒一口气,忽然觉得眼中一片湿润,若非在战场之上,简直就要痛哭失声了。
至此,他才发觉,所有的力量仿佛都已用尽,身体晃了一晃,差一点自马上跌下去。
远方天之尽头,浩然光芒渐渐灿亮,已是黎明,天终于亮了。
而长天之下,比阳光更耀眼的,是飞扬于天地,仿佛能席卷云天的帅旗,还有帅旗下,那一身盔甲,反映起太阳光芒的人。
容若回头,心下惨然。
此时跟随在他身边的,已经不足三百人了,犹自围护在他身旁,半步不肯退,苦战不绝。
他听得到刀砍入骨、枪戮入肉的声音,却听不到己军一声呻吟、一次闷哼。
他扭头,再看向已经非常接近的帅旗,忽的长声大喝:“住手!”
秦军自然不会听他的话,秦军不停,楚军想停战亦不可得。
不过,许漠天目光遥遥望来,二人的眼神,在战场上微微一触,仿佛都明了许多。
许漠天微微抬手,轻淡平和地说一声:“住手。”
他的声音不大,但战鼓和旗号,却已将主帅的命令传往全军。
战事立止,所有人都停下了攻击的动作。
容若手一松,战刀落地。
事实上,与其说是他自己松手扔下了战刀,倒不如说是他的手太酸太软,根本连刀都握不住了。
他伸手入怀,在所有秦军警戒的目光中,掏出一条被鲜血染红一大半的白手帕,在空中挥了挥:“我投降。”
容若遥遥望向许漠天有些诧异的脸:“降者免杀,对不对?”
许漠天眼神奇异地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呢?”
容若叹口气,心里哀悼自己累成这份上了,还得提起精神和这莫名其妙的所谓名将斗心眼──明明心里盼我投降盼得要死,还装什么酷样。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做出凛然无惧之态:“那我只得苦战到死,以死报国,宁死不被俘了。”
许漠天听他一连三个死,简直就有点儿以死相胁的味道,又觉奇怪,又觉诡异。
他是秦国名将,多年征战,灭国屠城之事,也不是没有做过,身处绝境的君王,也见过许多──有的是宁死不降,用性命保全君王的尊严,有的是卑躬屈膝,不惜一切,以求苟活,却从未见过容若这种君王。
说他怕死,他却敢于亲冒矢石,做这场几无生机的冲锋,来救护别人。以他的地位,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
可说他不怕死,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君王尊严、国家体面,甚至军人的原则,随便就说出投降二字。
说他怕死,他明明满口说着死,可表情里,却又似丝毫也不曾放在心上。
许漠天心念电转,冷然一笑:“我若受你投降,却事后将诸人一杀了之呢?”
容若叹了口气:“如果连许将军你都把自己说的话当放屁,愿意把自己的信用人格踩成烂泥,我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怎么样?”
“大胆……”
同时间有好几个人愤声怒叱,雪亮的钢刀、锋利的长枪,遥遥就指向容若。
容若不以为意地挑挑眉,看向许漠天。
许漠天不动声色地挥挥手,满天杀气消于无形。
他看向容若的眼神,喜怒莫测:“好,我接受你投降,你让他们放下兵刃。”
容若摸摸鼻子,回头看时,不觉叹了口气。
几乎所有的楚军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人人眼中写着不可思议,脸上明确表达着不赞同。
容若有些苦涩地叹了口气:“你们答应过我,无论我的命令是什么,你们都会听从。”
“公子,我们怎么能向秦人投降?”
“公子,我们情愿战死。”
“公子,我们还有余力苦战。”
“公子,我们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