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昭凝视容若,悠悠道:“大秦与大楚已互递婚书,结为姻亲,只等择吉成亲。朕身为一国之君,又是楚王的大舅子,难道竟当不得楚人之礼?”
容若一时张口结舌,答不出话来。他并不怎么把男儿膝下有黄金这种话放在心上,古代很多所谓硬汉子、大英雄,宁死也不下跪,容若却是无所谓的。但现在,当着楚韵如的面,他却是绝对不愿意下跪的,硬着头皮,在美人面前,也是要逞一次英雄的。
更何况,无论他如何抵赖,他身为楚王的身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若跪下,就等于楚国向秦国屈膝,这一点原则,容若是无论如何都要坚守到底的。
但这个时侯,容若的注意力却根本不在这种事上,反而失声问道:“怎么会呢?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侯递的婚书?”
宁昭笑道:“两个月之前,秦楚已经互纳婚书,那封由楚王亲自盖下玉玺,迎娶朕小妹安乐的婚书如今就收藏在宫中,你可要看一看?”
“那不是……”容若脱口就想说,签字盖章那个不是他,他本人无需负法律责任,但立刻意识到失言,急忙闭上嘴,心有余悸地看看笑若春风的秦王宁昭。
容若叹了口气,转头给了楚韵如一个询问的眼神,楚韵如茫然摇摇头,显然对这桩婚事,也是一点影儿都不知道。
宁昭犹自笑道:“阁下可是不信?”
容若苦笑一声:“既然秦王开此金口,自然绝无虚假的。”
他心里暗暗用和文雅客气绝对不相关的字眼,狠狠地问侯了萧逸一番。明知道自己对秦国公主没意思,明知道自己离开了皇宫,还操纵假皇帝,订这么一档子亲事,到底搞什么鬼啊!
最可恨的是,上次在济州见面,居然对这件事,连一丝风声都不露,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真想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给他娶进一个当公主的小老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容若现在只觉头大如斗,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开口承认自己的身分,但是,如果硬要抵赖,则必须遵守面见君王的礼法,屈膝人前了。
好在宁昭也不曾逼人太甚,只是长声一笑:“认与不认,都在阁下,朕只把你当做楚王便是。殿中已备酒菜,二位一路远来辛苦,这洗尘之宴,终究是缺不得的,请……”
他信手一引,转过身来,竟是再也不看容若和楚韵如一眼,迳自入殿去了,只有他清朗的声音遥遥自殿门后传来:“漠天,你也一起来吧!”
容若自到太虚以来,知道他的身分,还可以用随意的态度对待他的,只有性德这个非人和雪衣人那个怪物。现在碰到宁昭,对自己的态度竟然这样不以为意,容若暗自松了口气之余,竟然也若有所失,偷偷翻了个白眼,硬着头皮和楚韵如入了正殿。
秦王宫的殿阁和楚国相比,同样宏伟壮丽,但殿中摆设却相对简朴。秦人喜玄色,不尚奢华,就算是王宫之中,相对的装饰物也很少,殿宇显得更加宽广宏大,说话的声音、脚步行走的声音,仿佛都会不断回响,在这沉沉殿宇中,永远传递下去。
但是秦王所设的宴席,却绝对周到而完备,美酒佳肴自不必多言,主人身分尊贵,年轻英俊,更难得竟然谈笑风生。
容若既然死不承认是楚王,他就不再追问一句,也不问及楚国朝中政务,更不提楚国权力纠纷,就连前不久,他在楚国吃的那一次大亏,也无一句提及。
他只是含笑谈起秦国的风土人物、传说佚事,闲来又问起许漠天他们一路来所发生的事,时时抚杯微笑,特别是听到容若与那不知名的小姐,成亲之后立刻请求休夫的故事,不觉拍案大笑。
“很久以前就听说容公子常有奇思妙想,令人叫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朕的皇祖母深宫寂寞,年迈之人,最爱听人说古讲今,公子既有这一肚子好玩的主意、好玩的故事,是否愿意为太皇太后略解愁闷?”
容若眨眨眼:“皇宫之中,可以留男子安住吗?”说着不由得眼神往一边的太监身上扫,如果不是他自己身分特别,他可能会猜测,秦王要对他身上重要的部分下刀子了。
宁昭朗声笑道:“皇宫也有内外之分,每于朝事繁忙之际,重臣们也都是宫中宿阁,与后宫别无干涉。朕将公子安置于思恩园内,那园子清净幽雅,以一道角门与后宫相通,自有人看守照应。若是皇祖母见召,自然要麻烦公子进宫,相陪说笑,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容若耸耸肩,摊摊手:“难道我不愿意,皇上就让我离开不成?”
宁昭对他语气中的抱怨,听而不闻,含笑道:“其实皇祖母很喜欢有客人陪伴,后宫不便让男子随意行走,容夫人倒是可以……”
不等容若答话,楚韵如已淡淡道:“我夫君身体不好,恕我不能离开他身侧。”
容若不觉扭头冲楚韵如一笑,眼神间大有温暖之意,虽是酒席宴上,却还是不加忌讳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二人倒不至于怕秦王会喊打喊杀,怕的却是宁昭把他们分开,用他们彼此来威胁对方了。
宁昭被楚韵如这样不轻不重地顶了一下,也只是淡淡一笑:“既然容公子身体不好,又长途远来,那联也就不多耽误你们了,二位请去休息吧,若有什么要求,只管告诉王总管。”
话音刚落,一旁已走过一位总管太监,恭敬地弯下腰,用尖细的声音道:“公子、夫人,请。”
容若也料不到,宁昭竟然这样容易就暂时放过了他,略略一怔,即刻站了起来,笑对宁昭施了一礼,也不多说,即和楚韵如一起去了。
宁昭竟然也客客气气,起身肃客,一直送到殿外滴水檐下,这才转身而回,脸上的笑容,早已如冰雪消逝,只有他朗然的声音,在深广的大殿徐徐响起。
“漠天,从得知他消息的第一天,直到刚才进宫所发生的一切事情,慢慢和朕再讲一遍。”
绕过殿阁,走过回廊,穿过那被森严守护的一方角门,眼前景观豁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