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心。人的生命多么奇妙,人的心,可以多么刚硬。哪怕受过那样重的伤,依然可以跳,哪怕被千万把钢刀刺穿,哪怕被万千种巨力辗作灰烟,依然会跳,哪怕心死了,心空了,哪怕生命真的只余行尸走肉,原来,那个曾有心脏的地方,依然会坚持着跳动不休。
曾有心脏的地方,依然会坚持着跳动不休。
即使,在那曾经火热的胸腔里,如今早已是空洞洞一片。
这种感受,简直让人想要发疯。
而她,却依旧微笑,依旧如常地生活。
山林深处的天空,永远蔚蓝纯净,身边芳草如茵繁花似锦。董嫣然在如许春光中走过,春天与她没有关系;董嫣然在如许轻风中行过,再温柔的风,与她,也再不相干。
她对每一个同门温柔微笑,亲切交谈,她知道,所有的同门师姐妹都喜爱着她。但她水远不会把那曾经属于前生的苦痛,对她们诉说。
有时侯望着山间溪水,倒映出自己温柔恬淡的笑颜,她也会有一盼间的怔忡出神,属于心的位置,是彻底地空洞,为什么,还可以这样平静地生活,这样平静地微笑?
有时山间那些小小的孤儿遇上不快乐的事,嘟着小嘴,牵着她的衣襟撒娇。她会笑着抱起小小孩儿,柔声地劝慰:“要是不高兴,那就大声哭出来吧……”
然后,看着那哭得渐沥哗啦的孩子,她深深羡慕着这样纯稚而幼小的心灵,这样随时让眼泪倾泄而出的权利。
原来,她的微笑与坚韧,她的顽强和自尊,已是一副与生俱来,却永远不能卸下的刑具。令得她不得不含笑忍受那一点一点积聚的痛楚,等待着自己的极限到来,等待着某一个夜晚,崩溃而疯狂的时侯。
她从不告诉任何人,每一个夜晚,都会有狰狞的恶魔,在她的梦中,伸出利爪,狞笑着插入孩子柔嫩的咽喉。那孩子的眼睛,清澈纯洁,满是泪水和痛苦。那小小的孩儿,挣扎着向她伸出手。
而她,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崇山峻岭,隔着永远无法拉近的距离,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地看着,眼睁睁任凭鲜血淹没了他与她,绝望吞噬了她与他。
有多少个夜晚,她无法入眠,一个人悄悄行在月下,望着自己的影子,孤单地映在山峰最高处。生活没有未来,没有目标,没有希望,没有理想。
她只好练功,每一个白天,与同门切磋,认真教导着孤儿,每一个夜晚,不能入睡,以一种要将整个生命全部透支的方式练功。
也许只有那全身全心全力投入的勤练,也许只有那极之疯狂、极之疲惫的方式,才能够让身与心,在极短的盼间,得到轻松和解脱。
她的武功就这般突飞猛进,从什么时侯开始,两三个同门联手,已经胜她不过了,她并没有认真记忆。而自己的武功,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境界,她并没有认真思考。
这一切,仿佛又都与她并没有什么真切的关系。
她只想这般生活在山林间,老去在山林间,然后,死于山林间。
“嫣然……”是师姐在呼唤。
董嫣然回眸,淡淡微笑。闲闲地同她交谈,每一句对话,都清清楚楚,心却总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在说什么呢?似乎是米快用完了,要下山去买,似乎是大家都有事,所以……
她依然微笑,淡淡点头,忽然觉得下摆被人拉动,低头一看,却见一群小孤女中,最最聪明,学武最快的青儿,闪着期盼的大眼睛,热切地望着她。
董嫣然微微一笑,俯下身望着那不过六七岁,却极之可爱的小小孩儿:“怎么了,小机灵兔儿,不跟着大家一起练功,拉着我做什么?”
青儿死死抓着董嫣然的衣服下摆不放,小小的脸上一片固执:“下山,我听到师叔要下山,带上青儿一起去,下山……”明亮眼睛里有灿亮亮的期盼,让人不由得一颗心都软做了春水。
董嫣然无法拒绝这等可爱小孩儿的请求,略一犹豫,也就答应下来。
好在青儿年纪虽小,却极是伶俐可爱,小嘴甚紧,并不曾把这消息泄露给其他的孩子,没有造成一堆小孩围着董嫣然耍赖使性子的结果。
董嫣然带了小小的青儿一起下山去。青儿虽小,轻功已然有了不算太弱的造诣,但却还脱不了稚儿喜爱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