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管恍然大悟:“原来是……”本想说原来是你,又觉不太合礼仪,要说,原来是大少爷,又觉大可不必,怔忡了一下,方道:“原来是公子。老爷奉召入宫,至今未归,不过,公子曾为少爷祈福改命,修行积德,方才又救了小少爷,如此大功,老爷必有重赏,将来公子总少不了好差事、好安置的。”
那少年微微一笑,眼中仿佛有什么至寒至锐的东西一闪而过,王总管莫名的全身一凉,却不知所为何来。
少年淡淡道:“既如此,就有劳王总管通传,在下先行回寺,以待纳兰大人传唤。”
王总管点了点头,这小子虽说是个来讨赏的家伙,不过到底懂得进退,没有真的敢把纳兰大人唤做父亲。
少年想要走,王总管等人不拦,纳兰玉却死抓不放,他好不容易得了个哥哥,又是个神仙,岂肯就这样放回:“不要走,哥哥,不要走。”
众人一起围过来劝说,纳兰玉充耳不听,他自小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哭两声,所有人都要屈服投降,想也不想,便是放声大哭。
他死扯着小年的衣裳不放,这一哭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染到少年的衣服上。少年英俊的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黑,咬了咬牙,好几次意图挥袖把他甩开,终究四周围着的人多,实在不便。
旁人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只知全心安慰哄骗他们的小少爷。
“小少爷,放手吧!”
“小少爷,今儿厨娘做了好吃的,再不回家就凉了。”
“小少爷,公子只是走开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纳兰玉一概不听,只是大哭:“我不管,故事里的神仙走了总是不回来了,我不要神仙哥哥走掉。”
卫孤辰忍了又忍,终究忍无可忍,这一生哪怕是在逃亡岁月里,身边的人,也对他呵护有加,宠溺中不乏恭敬。自习艺而流浪天涯,随着武艺日高,冷峻之气散溢四周,更没有人敢来新近,何曾被人如此胡搅蛮缠过。
他刚才相救,不过是不想杀个孩子,自承兄长,也是一时冲动,他还真没兴趣装出笑脸,和他的仇人,以父子相称呢。这时只想早早脱身,如何善后,根本没有考虑,偏这不懂事的死小孩还和他瞎缠。
随着纳兰玉的哭声,他的眉头越挑越高,最终忍无可忍,喝了一声:“闭嘴,不许哭。”
纳兰玉从不曾被人如此喝斥过,吓了一大跳,赶紧抬起头来。
卫孤辰风这孩子漂亮的小脸皱成一团,如一只被主人喝斥的小狗般可怜,一时竟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只得勉强忍着气,放柔声音:“听话,放手,我回去收拾些东西,过两天就回来。”
纳兰玉也不知怎么,莫名的对这个神仙哥哥,又是喜欢又是害怕,很乖地放开手。这样的听话,倒把四周一干人,看得眼都直了。
卫孤辰只淡淡一笑,转身便去,走不多远,己听得身后,清清脆脆的高喊:“神仙哥哥,你要回来啊!”
他笑笑,莫名地心情一阵舒畅,低头看看自己被槽蹋得如一块烂布的袖子,唇边竟不自觉地溢出一丝笑意。
真正下定决心是这一刻,以后的兄弟之缘,以后的多年相伴,以后的恩怨爱恨,皆为这一声童稚的呼唤:“神仙哥哥,你要回来啊!”
纳兰玉很高兴,他蹦蹦跳跳的回家去,见了人就拉住不放,大声地宣布:“我有哥哥了,我有了一个神仙哥哥,他答应来陪玉儿。”
看门的杜老头,赔着笑脸,应了无数声,恭喜公子爷,好不容易把这位少爷送走。
日理万机的大管家,勉强按撩住心中的不耐烦,挤出干巴巴的笑脸,咬着牙说出一堆应景的话,终于把扯得他啥事也干不了的小少爷哄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正在为了衣服样式谁更时新、钗环首饰谁更名贵而争吵的李姨娘、王姨娘,勉强压住脾气,应景地答上两三句,就急急忙忙把不安生的小少爷送走了。
纳兰玉一路走,一路傻笑,抓住见到的每一个人,不停地宣布:“我有一个哥哥了,他是个神仙,他会在天上飞。
除了专门服侍小少爷的下人,其他的下人,谁不是各有差事,被他扯住,干不了正事,又都不敢得罪这位小少爷,只得人人堆起欢喜的假笑来应付。
纳兰明不在家,其他的各房主子对于这位纳兰家的天之骄子,也只是客气相待,勉强应付着,实际上,人人神游太虚,不过是挂着笑容面对小孩子罢了,谁会认真听一个孩子的胡话。
纳兰玉不知道这合府上下,人人带着微笑附和着他,却并没有第二个人陪他一同欢喜,明白他为何欢喜。他只是快乐得想让全世界与他分享他的喜悦。他一路说了无数次,几乎把全府的人,都找来说了一遍,犹觉得心中的欢喜难以按撩,还有什么人不曾告诉?
对了,爹爹。
他开始满府找爹爹,从正堂,找到卧房,从后园,找到前门,最后跑到空荡荡的书房转了三圈,心中异常焦急,恨不得他那永远忙得脚不沾地的爹爹即刻出现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