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赶紧把衣服拉下来穿好,这才看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门口,身上是一件白大褂。她也忙不迭的道歉,一边把默默从扯成一团的小T恤里救出来。
男医生年纪很轻,确定警报解除,转过身一本正经的问默默前一晚的情况,脸却还是红的。
“我姓顾,这个礼拜负责司默小朋友的病房,司太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他清清嗓子,对她说。
“司小姐。”她纠正他,脸上带着些笑。
他又清了下嗓子,对她点点头,就走了。
第一面,司南便觉得他有些可爱。
再见是第二天早晨,顾乐为跟着儿科主任查房。
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人,脾气不好,做事雷厉风行,儿科的医生护士私底下都唤她作“师太”。
一众人等涌进病房时,司南正搂着默默和衣而睡,两个人挤在一张一米来宽的小床上,床脚还放着她的笔记本电脑,以及塞着乱糟糟的文件和记事簿的大手提包。
师太最看不惯有人违反医院的规定,走上前用手里的病历夹敲了敲桌子。司南前一夜加班到很晚,此时睡得正香,一动没动。倒是默默睁开眼睛,眨巴两下看着眼前这个声色俱厉的老太,而后伸手推了推她娘。司南这才慢慢醒转,看眼前这阵势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掉下来,赶紧起身,手忙脚乱的理了理头发和身上的衣服。
师太教训她道:“病房不允许家属留宿,尤其不允许睡病床,竟然还弄得这样乱,如有突发情况,影响医生施救,后果不堪设想!”
幸亏护士长过来解释:院长来打过招呼,对这个小病人要特别照顾一些,毕竟只有四岁,又是第一次住院,允许二十四小时探视,允许家人陪夜。
既然是院长出面,眼前的人必定有些背景,这在私立医院里也是常有的事。师太耐下几分火气,只是面子上下不去,似乎又说了句什么。司南听不见,也看不清口形,转身帮默默穿衣服,直到顾乐为过来拍拍她的肩,才知是在问她要之前看全科医生的病历。那份病历同一叠研究报告、财务报表混在一起,她在包里淘了半天,才找出了,递给顾乐为。
医院也是等级森严的地方,更不用说是在师太的手下讨生活。顾乐为只是看着,却不敢接,冲司南使了个眼色。幸好她即刻会意,赶紧呈上去给师太过目。
师太看她这副磨磨蹭蹭的样子,当真有些动怒,将病历草草翻阅一遍,又替默默听诊,而后便开始下医嘱,大多是对身后的顾乐为说的,有几句却是说给司南听的,言下之意是做母亲的照顾不周所以一场普通流感才发展到如此地步。
司南只能听凭教训,倒是默默在一旁替她解释: “我妈妈听不见,如果你是在跟她说话,请面对她,说的慢一点,不要急。”
奶声奶气的英文,美式发音,语气却那样老练,想来是跟哪个大人学的,而且应该是说过许多次了。
师太闻言愣了愣,连带站在身后的顾乐为也有些意外。司南对他笑了笑,又冲默默扮了个鬼脸,并不介意。
当天上午,默默开始挂青霉素。她一向是很淡定的小孩子,对针头什么的并不恐惧,很有耐性的坐在病床上,要么看图画书要么打游戏。保姆也已经来了,坐在一旁看粤语电视剧。但司南还是不放心,请了半天假在医院陪伴。
快到中午时,默默脸色有些差,游戏也不玩了,躺倒下来,额角细软的碎发被汗水沾湿。刚开始,司南以为她是玩累了,替她擦了擦身,哄她睡觉,但很快就察觉到她不对劲,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胸口却起伏的利害,脸色煞白,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而且还是冷汗。
司南按了呼叫铃,护士过来测了下心律,一百四,还在正常范围内,调慢了点滴速度,嘱咐司南密切注意,如果还有什么别的症状,再来叫她。
半个小时之后,默默开始叫肚子痛,汗如雨下,几乎不能平躺在床上。司南才刚按了铃,便看见顾乐为推门进来,上手就停了点滴,拿掉枕头让默默平卧,测了一遍心律,又作了腹部触诊。司南还没来得及感叹他动作快,就见他打开床头的对讲机,叫护士推急救车过来。
饶是司南那么无敌的人,看这场面,也有些怕了,束手无措的站在一边,直到护士把她拦到病房外面。她傻呆呆的站着,几分钟长的像一世纪。
电话震起来,她由它震了很久,才哆哆嗦嗦的接听。
“默默好不好?”是司历勤声音。
她好像也变回几岁大的小女孩,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几乎泣不成声,把电话那头的司历勤吓得不轻。
直到病房门又开了,顾乐为走出来。她止住哭,等着他开口讲话。
“司小姐,”他轻声道,语音沉稳,“应该是青霉素引起的过敏反应,轻微的心衰,现在小朋友已经没事了。”
“但她是做过的皮试的。”司南不明白。
“有些人是隐性过敏,皮试做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她整颗心放下来,开始抗议。
“这个……个体因人而异,可能是遗传,可能……”方才还临危不乱的人反倒开始结巴了。
司南又质问了一通,这才知道,顾乐为吃过午饭回来,一看见护理记录上写着“心律一百四”,就立刻过来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处理的这么及时。她觉得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只能靠着墙蹲下去,就在刚才,有个念头不止一次的钻进她脑子里,她偷来的这个孩子是不是终究还是要还回去?
午后,司历勤过来探病。默默已经换了别的抗生素,人又精神起来,只是还是咳咳咳个不停。司南要她早点午睡,她却胡搅蛮缠要玩游戏,妈妈这边说不通,就开始央求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