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音乐,仿佛来自天外,雷鸣般响彻大厅,只是个前奏,我就知道这是什么曲子,《爱》的系列曲之《遗忘》!
没有先兆,没有原由,我全身僵直着不能动弹,浑身的血液直往脑门上涌,顷刻间我什么都看不清了,胸口一阵紧一阵的抽痛让我就快要停止呼吸,我痛苦地俯下头,双手更加用力地揪住胸口,全身发抖——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这“可怕”的音乐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嚣张地鼓动着我的耳膜,敲打着我的魂魄,逼得我要发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嗯,这曲子不错,挺熟悉啊,谁写的?”冯客冷不丁问了句。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
“是我们上海非常著名的一个钢琴家写的,也是他演奏的,”旁边的工作人员连忙介绍道,“我们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取得这首曲子的使用权的。”
“是吗,那我们也可以请他给咱广播剧写首曲子啊,”冯客恍然大悟。坐他旁边的黄经理只是笑而不答。冯客还不知天高地厚,继续说,“老黄,帮个忙,看能不能帮咱联系上这个钢琴家?”
“这个……”黄主任露出为难的神情,客气地笑着说,“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我们也是绕了很大的弯子才跟他联系上的,而且他这人性情古怪,难以接近,要价又很高……”
“多少钱,你们用这首曲子?”
黄经理伸出两个指头。
“两万?”
黄经理哈哈大笑,“冯导不懂行情啊,二十万!”
冯客咯噔一下,再也没吭声。
我也没吭声,因为除了胸闷,我的头也很痛,几天来的重感冒这个时候已如巨石般砸来,以至于大家一起去吃饭时,我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忽然很恐惧,害怕自己就此倒下,千头万绪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这个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倒下!
但是我的头实在太痛了,我已经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摇晃,下了车才发现我们一大路人已站在希尔顿酒店门口,我的血又开始往脑门上涌,心猛地一沉,他们怎么选这个地方吃饭?两年前来上海过元旦时,耿墨池就不止一次地请我来这吃过饭喝过咖啡,我知道里面有家很著名的餐厅“李奥纳多餐厅”,是以达芬奇的名字命名的,里面吃顿饭够内地工薪阶层生活好几个月。我不是个崇尚高消费的人,也不小资,但我真的拒绝不了里面艺术殿堂般浪漫的气氛,走进去,你看那高贵柔和的灯光,壁上达芬奇的临慕画,错落有致的餐桌和餐桌上精致得犹如艺术品的餐具,还有优雅的侍应,一切历历在目,恍若隔世。我有些呆呆的站在餐厅中,哽咽着说不出话,好在我戴着墨镜,没人注意到我湿润的眼眶。“你说你这是干嘛呢,到这了还戴着个墨镜,”阿庆环顾四周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连忙拉我坐下,“是怕人认出你来怎么着?”
“有什么稀奇的?”冯客立即帮腔,“人家娘子本来就是名人,等咱广播剧播出后,我保证,她出门不仅要戴墨镜还要带保镖。”
“娘子?”黄经理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冯猴子。
“哦,娘子是我们考儿的外号,她的外号叫白娘子……”
黄经理笑了起来,忽然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说,“很有意思的外号,不过白小姐,我怎么总觉得在哪见过你似的,但又确实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你以前来过上海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尴尬地笑笑:“来是来过,不过我好象……想不起跟黄总见过面……”
“真的见过,没骗你,但就是想不起来了。”黄经理很认真地说。
我毫不怀疑他的记性,他肯定是见过我的,虽然我没有印象,但两年前来上海时,耿墨池带着我到处招摇,就象我在长沙带着他到处招摇一样,白天混迹于购物中心咖啡厅,晚上出没于各种社交party,那短暂如烟云的日子虽已飘远,但肯定是留下了痕迹的,怎么会没有痕迹呢,这不就有人认出了我吗?
黄经理是典型的上海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又不失精明,边吃饭边跟我们谈合约,他当然不会白请我们吃这顿饭,我们当然也知道不可能白吃人家的饭,上海人精明,湖南人也不傻啊,那可是出领袖的地方,所以几番酒劝下来,黄经理服了:“湖南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确实名不虚传,呵呵……”
“过奖,过奖,我们是来上海学习的,呵呵……”冯猴子的那张脸被酒精烧成了大醉虾,红得就跟戴了个京剧脸谱似的。
吃完饭黄经理又请我们到酒店的ktv唱歌,因为有几个环节他觉得还有继续磋商的余地。冯客也不客气,点了间最大的包间,豪华得让人胆战心惊……我们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可这几天下来,我们在良心上都有点招架不住了,尤其阿庆,每见到动了几下筷子的山珍海味被撤走就直摇头,私下跟我说,“这回去我得吃上三个月的萝卜白菜才能让心里好受些,否则我怕下雨遭雷劈。”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冯客每次都气得不行。所以除非是不得已,一般的应酬他都不愿带阿庆出去(阿庆也不愿去),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带上我。“我就觉得你见过大世面……”他总这么说我。
可是我却不喜欢应酬,象今天这场合,一帮人虚情假意地吃吃喝喝,唱唱跳跳,我就极不喜欢,加上重感冒,我完全提不起精神,又不好搅了大家的兴致,只得一个人出来透气。
在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我完全弄不清自己身处何地了,头昏脑胀,浑身无力,靠在一边的皮沙发上感觉要停止呼吸般的天旋地转。我想我真的支撑不住了,正要给阿庆打电话要她送我回饭店,突然一个满脸红光的矮胖男人坐到了我身边,看了我几眼,莫名其妙地说:“小姐,一个人吗?”
我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别过脸没理他。
“好有个性啊,开个价啦,一回生二回熟交个朋友嘛……”
我吃惊得瞪大眼睛,这才明白过来,他把我当酒店小姐了!
“别这么看着我啦,我是很真诚的啦,”那男人显然是喝多了,操着一口粤语,竟把一只咸猪手放到了我的腿上,“我看小姐一个人在这里,你也跟我一样很寂寞的啦……”
我抓起茶几上的一杯热茶不由分说就泼了过去,那王八蛋立即跳了起来,我也跳了起来,又抓起面前的烟灰缸高高的举过了头顶:“狗日的,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姑奶奶是小姐吗,你他妈有毛病吧,有几个臭钱就在姑奶奶面前拽,拽什么拽你……”
“你……凭什么骂人你……”那男人指着我也气势汹汹,酒气冲上头,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骂人?就凭你刚才说的那话姑奶奶还要打人……”
保安和大堂经理这个时候都跑了过来,几个穿西装的男人好象是这男人的朋友,也都跑了过来拉住他,说的说好话,劝的劝,场面一时间乱了套。
那男人仗着自己人多,竟挣开众人的手冲到我面前就要打人,我也豁出去了,他还没扬起手,我手中的烟灰缸就飞了过去,那男人“哎哟”一声就捂住了头,围观的人都傻眼了,我也吓傻了,血沽沽地从他的额头上流下来……
马上冲来两个保安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又有好多人围了过来。
我被两个保安拉扯着,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神经错乱。
“放开他!”
突然人群中一声断喝。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浅色西服的男人鹤立鸡群般站在人群中怒目而视——“你们太过分了,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她是个病人你们没看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