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雨看他整个人趴在地上,两只颤颤巍巍并在一起的“鸡爪”已然骇人,加上拖在身后的两只内翻的马蹄足更显得可怜兮兮的,心想他这又是何苦折腾自己,不由叹了口气。
见他往前蹬腿爬了半步,知道他是想把手里的香插进炉中,却眼见已有散落的香灰落到他的虎口处,松雨怕他烫到,忙俯下身接过:“阿烈,这样就可以了,我来。”
南烈一脸歉然,但终究没逞强,把手里的香乖乖交给了松雨。
“阿烈,今天谢谢你陪我来。”松雨心生一念,大着胆子故意对着葛夏的墓碑轻声道,“妈,我今天特意带你的准女婿一起过来,我们打算尽快结婚,明年春天,我们再来看你。”
“松雨,你……”南烈刚被季叔扶上轮椅,一听她的话几乎要从轮椅上再次站起来。
她回过身看向他的眼底,那样深情款款、那样不容拒绝,她看着他按着轮椅扶手的手松开,他在自己的注视下又一次败下阵来,垂目跌坐回轮椅上,她知道,他永远无法赢她。
她“趁胜追击”般蹲在她的轮椅前,揉揉他僵硬凸起的膝盖:“好吗?阿烈?”
他没有立刻回答她,过了片刻,他的视线微转,眼中尽是伤感:“你看到你妈妈隔壁那个还没有刻字的墓穴吗?我买下了——是给我自己的。”
松雨顺着他看去的方向一望,脚步却后退了一步,被南烈的轮椅脚踏绊了一下,险些站不稳。
“小心!”她的腰被轻抵了一把,是南烈的手肘。她认得出他那种特殊的关节触感。
她转过身,泪眼汪汪地抓牢他的手,厉声道:“给我退掉!听到没有?”
“墓地哪有退货的?”他笑得有些哀伤,“好不容易开到了证明才让买的。”
“什么证明?”
“就是……身患不治之症的证明。”他竟然能如此冷静地宣布自己余日无多,“医生说,最多半年吧,如果我还没有等到移植心脏的话,就……”
“我不信。”松雨撒泼似地一屁股坐在那座南烈为他自己挑选的墓穴上——那儿还没有立碑,只平铺着石板。“你买下了是不是?那是不是我随便怎么样都不会有人管了?我要把这个、这个……这个地方给砸了!”“墓穴”两个字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驱动轮椅向前,伸出手背、笑得很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松雨,你听我说,这是我给自己特意挑选的地方,我很喜欢的。我是有私心的,你想听吗?”
“不想。”她没好气地说。
他兀自说了下去:“我是想啊,以后每一年你来祭拜你妈妈的时候,我也能趁机看看你。就算有一天,你忘记我了也没关系,因为我会记得你呀,我在边上能看到你就好了。说不定还能偷听几句你和你妈妈的悄悄话……”他笑了起来,竟是那么真诚又满足的笑。
“你就不怕我带别人来?——到时看到别的男人,你一定会气死的。”
“嗯,如果活着,我大概心里还是会有些吃味,可那时候我已经死了呀……”他的眸光里终于流露一丝不甘。
松雨生气地说:“你也别想得太美!说不定死后就是无知无识的,没有什么灵魂,连虚无也不剩,你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感受不到……”她蓦然收了声,心里涌起一股悔恨,“对不起,我不该那么残忍……”她伏到他的腿上,深深吸了口气,眼泪却还是滚落到他盖着的薄毯上。
“你说得也有道理,真是这样……也没办法了。”南烈拍了拍她的背,“松雨,你要坚强。其实很早我就做好离开的心理准备了,你也是有准备的,对吗?只是现在离那天更近了……”
准备?她仰面看向他,星星点点的泪光在松间漏下的阳光里显得楚楚动人。是啊,要说“准备”,她早有了,比他知道的恐怕还要多得多、久得久。可是,所有的准备里还有最后一项:成为他的妻子。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阿烈,我们结婚好不好?”
“松雨,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再想想你刚才坐在谁的墓上?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可是对不起也只能对不起了,我没有办法补救,只能不再错下去……我刚才在给葛姨上香的时候,心里也在乞求她的原谅……”他的声音里有无法抑制的痛苦,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阿烈!”松雨怕他心脏承受不住,忙安抚道,“别说了!她不会怪你的!是我太任性,你只是太依着我了……我们都不说了好吗?我们回家去……”
南烈点点头,深邃的眼眶里噙着泪水:“好,回家。”
松雨看着他的手两次从电动轮椅的操纵杆上滑落,心里一惊——他虚弱地几乎连轮椅都驱不动了。一旁季叔也发现了,哽咽着说了声:“我来推轮椅吧。”
南烈没有逞强,是一眼可知的虚弱乏力。季叔将电动轮椅切换到手动模式,推着南烈来到陵园的主路上。
松雨跟在后面,一言不发,抬头望天,只见早晨的晴空万里不知何时已有乌云笼罩。
走了几步,她听到周围有哭泣兼吵嚷的声音,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却没想到见到一张熟人脸。
齐嘉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正两手护着一个与他眉目神情有几分相似的中年女人。那女人也是一袭黑衣,中长的卷发,松雨的方向虽是只能看到侧脸,但也看得出她的长相气质优雅。另一个女人在对着齐嘉与他护着的女人训话,带着倨傲的神情。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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