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前一日
“皇上已定下本年策题?”谢逢春嘴角堆起的笑意登时变得尴尬几分。
依循旧例,策题往往先由内阁大学士等人拟定数道,随后让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送往皇上面前选出一道作为今年殿试策题后,并密封送返内阁。
此时蔡公公手中捧着早已密封好的木匣出现在此似乎预告着哪里有些不对。
“不错,皇上特来让奴才事先告知大人一声,明日也免了您的当日宣读之责。”
殿试当日,当所有贡生进入大殿行五拜三叩礼后,会有首辅宣读圣旨,当日策问的题目也包含在了制诰内,只待宣读完毕,众考生才会依次入座。
免了他的宣读,由谁顶替呢?
眼神微变的谢逢春笑意仍不减半分:“公公客气了,说到底也是皇上体恤老臣,辛苦蔡公公特意跑一趟。”
“谢大人说这些就外道了,都是为皇上当差,何来的辛苦。”
“……请!”
“请!”
亲自送蔡公公出了文渊阁,复而折返的谢逢春并未急于踏入,只身一人定定立于台阶下,盯着黑色的琉璃瓦顶愣愣出神。
以处各官书办,而阁制始备。其职掌入内阁,预机务,出纳帝命,率遵祖宪,奉陈规诲,献告谟猷,点简题奏,拟议批答,以备顾问,平庶政,特设文渊阁。为显重要,阁门处还悬有皇上亲笔圣谕: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依黄大人所看,皇上这是何意?”
“胡大人问我?”
“皇上心意岂是你我能揣度得明白的……”论装糊涂,里面这几位老狐狸一位赛过一位。
谢逢春强压下心间烦躁,如今许多人都在等着看他这位首辅大人的笑话,暗暗咬紧了后槽牙,恨恨骂道:张信……张信!
张信被带走前,痛哭流涕高喊“冤枉”,当下就连谢逢春自己也存了一丝怀疑:皇上最痛恨贪官污吏,数位凌迟处死的先例还不够使人警醒吗?张信到底哪根筋搭错了胆敢冒着株连九族的罪过做出公然收受考生贿赂一事?
可是有十二位考生的指认,更直接挑明收受银票的正是张信的夫人。
十万两一个名次,十二个人,那就是一百二十万两。
一百二十万两雪花银啊……谢逢春自问是他想也想象不出的一笔巨额财富。
真的是……无知妇人!真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回想起殿上皇上杀气腾腾的眼神,谢逢春不禁打了个寒噤,跟随皇上身边,对这位君主的手段,他可最清楚不过。
谢家与张家不止有儿女姻亲这层关系,多年以来官场上也是两人配合无间,才有了彼此今日的光景。纵然此刻切断一切两家的连接,皇上信与不信是一回事,一个寡恩薄义的帽子也是甩不掉的。
蔡公公今日来此已对文渊阁的诸位阁老释放了一个信号:他这位首辅之位已保不住了。既如此,余下诸位该是好好思量思量日后由谁坐上首辅的位置……如今还未发作到他,或许是皇上还未下定决心。
等等,皇上还未下定决心……
一定还有人能保得了他。
谢逢春眼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调转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