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过三国演义,应当晓得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故事。我们的私交是私交,军令是军令。我如循私不办,将来便无法维持军令。因此,这次对你必须撤职,既是从私交出发,你应体谅我的苦衷才是。”
何武也是个爽快之人,他见李宗仁如此说,便道:“那好,我回家种田去!”
李宗仁紧紧地拉住何武的双手,久久不放。从上六万大山以来,他们之间感情融洽,何武骁勇善战,战功累累也从未违抗过李宗仁的命令,今日将他撤职,心中难免有些不忍,但大敌当前,李宗仁明白绝不能感情用事,便说道:
“我们革命军人,为国为民战死沙场,当是夙愿,然而解甲归田也是很正当的归宿。论军职,我是你的上官,论年纪你是我的兄长,以后仍希望你常常和我通讯。”
李宗仁说着,竟流下眼泪来,何武也至为感动,临行时真诚地对李宗仁道:
“总指挥,现我已卸去军职,你我之间已无上官与部属的关系,我年长几岁,就以兄长之辈向你讲句话可以吗?”
“好的,你说吧!”李宗仁道。
“白崇禧此人诡计多端,黄绍竑又野心不小,我是怕你斗不过他们,我们定桂军会被吃掉,李石愚、钟祖培对此也心怀不满,去掉我一个何武不可惜,难道你还要把李石愚、钟祖培也都赶走吗了”
“你是我的兄长,我感激你,领情了,但此事不可再提,你回去办交代吧!”
李宗仁随即将何武明令撤职,何武办了交代,便回昭平县乡下种田去了。李宗仁这个举动,使白崇禧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感到自己终于遇到了刘备,对李宗仁深感知遇之恩。这件事在定桂讨贼军中,也引起很大震动,将士对李宗仁不循私情,军令如山,罚赏严明的态度无不敬畏,就连李石愚和钟祖培也做声不得。
李宗仁和白崇禧率部在柳州休整了两日。这天,邓端征派人送来一信,要李、白恪守诺言,将柳州地盘让与沈军。
白崇禧随即提笔,在那信上批了个“可”字,着送信人带回去了。李宗仁不解地问道:
“我们流血夺下的地盘,就这样便宜地让与他?”
白崇禧笑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我们的部队,现分散在柳州及左右江一带,一时尚不能集中,眼下难以与沈军决战,柳州地盘,不妨暂时让予他。”
李宗仁点头,遂和白崇禧率军退出柳州,邓瑞征便将柳州城占去。李、白将部队撤至来宾迁江一带驻扎,回南宁去了。此时,黄绍竑偕陈雄乘大鹏战舰由梧州来到南宁,黄绍竑对李宗仁和白崇禧说道:
“李任潮和邓择生不断来电,催我到广州去加入国民党。”
“入党?”李宗仁望着黄绍竑说道,“那样急干什么,我们恐怕得准备与沈鸿英的大战呢,打完沈鸿英再去不行吗?”
“我也是这样想的。”黄绍竑道,“反正我是大元帅亲自委任的讨贼军总指挥,不是等于入党一样了吗。你看陈炯明那帮人,都是入了党的,结果反孙大元帅最厉害的就是他。我看只要心里忠于孙大元帅就行了,形式上入不入党也没多大关系。”
“对!”李宗仁道,“我看你还是留下来部署与沈鸿英的大战吧,一切待打完仗再说。”
陈雄却摇着头说道:“自我们消灭陈天泰的部队后,驻粤桂军总司令刘震寰、军长刘玉山在广州造了我们不少谣言,他们说黄副总指挥是什么‘联省自治派’,挂羊头卖狗肉,羽毛丰满了又是第二个陆荣廷。我临离开广州前,陈伯南①特地来对我说:‘你告诉黄季宽,广州的谣言这样多,如果他再不来入党,我们就很难帮你们说话了。’”
①即陈济棠,时任舟军李济深部旅长。
陈雄这话,说得李宗仁和黄绍竑都一时无言以对,李宗仁忙问白崇禧道:
“健生,你说呢?”
“我们既已加入革命营垒,入党之事当然应抱积极态度,黄副总指挥加入国民党,对我们今后的发展,只会大有好处。因此,广州之行,宜早不宜迟。”白崇禧说道:“不过,我掐指一算,黄副总指挥广州之行凶多吉少!”
“啊!”李宗仁大吃一惊,忙问道:“此话怎讲!”
黄绍竑捋着胡须,哈哈大笑道:“陈大麻子来找麻烦呗!”
陈雄忙道:“陈大麻子被放回广州后,刘震寰和刘玉山仍让他当师长,他在广州也还颇有实力,也曾扬言要报仇。此事我曾对陈伯南说过,担心黄副总指挥到广州的安全。陈伯南却拍着胸口道:‘放心,邓泽生团现驻广州,而且广州还有其他粤军驻扎着,怕他什么陈大麻子,包你安全无事!’”
白崇禧见黄绍竑捅破了他的话,便不再作声,他暗自盘算着,刘震寰和杨希闵的桂、滇军,眼下正把持着广州,仅邓演达那一团人,是难以担保不出事的,至于其它粤军,皆在广州郊外,一旦有事也救之不及。刘震寰等人本想染指广西,不想陈天泰暗图梧州不成,反遭全师覆没,他们深恨黄绍竑,如今黄绍竑只身闯入广州,他们必千方百计,欲杀之而后快,因此黄绍竑广州之行必有性命危险。黄绍竑如死在广州,对于白崇禧来说,正好是个晋升的机会,白将稳稳当当地当上副总指挥。可是,黄绍竑一死,讨贼军难免不发生分裂,俞作柏等人肯定不会服从李宗仁的指挥,再则,黄死之后,定桂讨贼联军与广州及李济深的联系必将减弱,对统一广西及今后的发展将大大不利。白崇禧权衡了一下,觉得既不能阻止黄绍竑广州之行,又不能让黄绍竑死在广州,想了一下才笑着说道:
“一般人入教,都要经过洗礼,副总指挥此番到广州入党,怕也要得接受洗礼呢!”
李宗仁却很忧虑地说道:“陈天泰这个人,什么事都会做得出来,季宽虽然放了他,说不定反要恩将仇报。去广州入党,我们又不能代替,季宽广州之行可否暂缓……”
黄绍竑原来倒并不热心去广州的,现在经白崇禧李宗仁这么一说,他那冒险的雄心又被撩拨得痒痒的,用拳头擂着桌子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陈大麻子本是我手下败将,他如有胆量,可再来较量一番!”
黄绍竑广州之行决心既下,且在政治、军事上对李、黄统一广西都极有好处,李宗仁便不再劝阻。白崇禧说道:
“副总指挥履行完入党手续之后,可向大本营要求名义,希望发表李、黄二公为广西绥靖督办和会办:我们有了这个名义,统一广西便顺理成章,也斩断了刘震寰重回广西夺权的企图。”
李宗仁和黄绍竑对白崇禧这一远见卓识都十分赞赏,大家又议了军、政方面的大事,因黄绍竑明日便要下广州,李宗仁请他早点歇息,各自散了。第二天早晨,李、白两人亲自送黄绍竑到达凌铁村码头。白崇禧把黄绍竑的卫队长牛得才拉到一旁,轻声问道:
“牛得才,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
“母亲,妻子和一个七岁的儿子,还有个妹子,今年底要出嫁。”牛得才望着白崇禧,不知他为什么要问起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