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老头的得意不同,戴君远的心绪有如从云端到失落的谷底。
马管事儿从别馆儿匆匆赶来,“大公子,行囊已经全部装车了,咱们可以出发了,县主跟二小姐都等着您呢。”
为了防止被广陵王府的人马发现,黛云软与阿葭没有直接从帝京码头北上,而是混在了巡演的戏班子之中,随他们游走在京郊附近。只待戏班子卖完艺,就可以一道走北归的水路了。
日过去了,戏班子的最后一场演终于结束。天还没黑,班主领着大伙儿在码头附近扎营,等待明日最早一班客船入湾。艺伶和伙计们大多出身穷苦,风餐露宿惯了,也无怨言。就着黄昏的火把,利落地起锅生火做饭了。黛云软身穿杂役们的麻布补丁衫,面戴艺人们登台表演时用的妖怪面具。因同行好几个学杂耍的小孩也常戴着面具玩闹,她在人群也不显得突兀。
染缸似的晚霞从天边一泻而下,流淌在了为它酡醉的河面。
一架气派的内河船远远驶来,一瞧便知上面的客人是何等的高官显贵。
几个围着篝火煮面的女伶们投射出艳羡的目光,其中一人道,“若让我体验一日帝京权贵们纸醉金迷的生活,就是明日死了也甘心。”
“方才我去领油盐的时候听班主说,那艘船上的客人还可是一等一的尊贵呢。好像是什么广陵王世子和抚南王世子入京的船”另一人接腔。
正在她们身后弯腰拾柴的黛云软闻言,身子一僵,怀中的枯木也不慎掉落。
第66章
一旁烧水的阿葭替黛云软将木柴捡起来,将她搀坐到自己搭的篝火前,低声宽慰着,“娘子别怕,咱们尽量避开就行了。”
她哪里是怕分明是近情情怯罢了。望着春江水上的行船,黛云软忽然意识到,既决心要走,余生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离得这么近了。
连日来,每每提及裴赴远,黛娘子对此人总是诸多维护。而且此刻,那人又即将在她们跟前着陆。阿葭不禁面露忧色,恐黛云软会上前相认。
她不禁道,“娘子,这裴赴远道貌岸然,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之前接您去世子府也只是为了将你当做人质,想要引陆大人出来罢了。之所以礼待您,大概是瞧您貌美希望您对他心存好感,放下戒备。”
面具下秀眉一蹙,声柔却坚定,“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自有判断”
黛云软能清楚的感受到阿葭对裴赴远的敌意。但阿葭前几天的那些话像尖锐的针一样绵密扎在她的心房,她没有办法忽视。
阿葭说,广陵王府与定北侯明争暗斗,结怨已久。王知彦之死与广陵王府脱不了干系。
当然了,这份所谓的真相里,却只有后果,而没有前因。阿葭没有告诉黛云软,若非定北侯王勖先派陆骞联合甘州势力刺杀裴赴远,广陵王裴棣也不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黛云软暂时还无法处一隅而知全局,但仍试图为裴赴远辩护,他或许是无辜的呢?他或许也是被迫的呢?可无论如何有一点,无法改变,就是王知彦确系因她挡箭而死,就凭这个,她余生都无法心安理得跟裴赴远待在一起。
“咱们陆大人已经带着调查结果提前回幽州向定北侯禀明真相了。那独孤珩对娘子的污蔑,很快也会不攻自破的。娘子放心且放心回去吧,有陆大人在,必会保你无虞。”
“如何不攻自破?”黛云软苦笑,“陆骞大哥呈上的证物或许能证明王知彦公子遇刺与广陵王府脱不了干系,却不能证明我究竟有没有像独孤珩说的那样把王公子推出去送死。总之,定北侯信我也罢,不信也罢,我的态度始终如一,不能因为害怕承受死者家属的怨怒,就不敢担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定北侯是王知彦的父亲,我理应向他负荆请罪。何况,郦爷爷与陆骞大哥都曾为我做过担保,我不能弃他们而不顾。另外,若我始终没个人影,恐怕才真的坐实了孤独珩的片面之词,让定北侯府以为我是畏罪潜逃。”
“娘子放心。当初陆大人与郦公公之所以拦着不让你回幽州,就是觉得与其让你在定北侯面前以死明志,还不如让你跟随陆大人一起查清行刺主谋,将功折罪。如今陆大人先一步抵达幽州,必会为你加功美言的。而且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侯爷大概也冷静了,或许更能明断是非了。”
浩渺的西山古塔上,日月交辉。蟪蛄声里水浪拍岸,豪奢的客船终于抛泊在了客商往来的码头。先是一行护卫下船巡绰,而后列队待命。接下来是船工和新买的仆妇们有条不紊地搬运行李。
岸边,早有一大队大长公主府和广陵王府的人马殷勤恭候。
如此阵仗,甭说老百姓,饶是见过不少世面的跑商和宦游人都要侧目。
甲板上站着两男一女。一看模样打扮和神态,便知身份是贵族。二男皆身躯凛凛,意态闲雅。唯一不同的是,暮山紫华服男,五官更为秾艳冷魅,富有攻击性,看向岸下苍生时,眼中暗含傲意。另一霁色锦袍的郎君,同样的轮廓分明,可他极佳的三庭五眼凑在一起却是疏淡清朗的。只因此刻那略显淡漠的神色,隐约透露出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清霜气息。
至于他们旁边站着的那位穿着鸢色苍兰裙,曲线玲珑的少女,生得那叫一个明艳不可方物。
鲜少有人知道,少女原本中庭偏长,眼角上扬,鼻梁高挺,整个人瞧着冷艳凌厉。索性习惯了描画细长的眉弯见人,柔和了气质,弱化了气场。只为了让自己瞧着无害些。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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