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淑妃的评价貌似很高。我看啊,若她怀有身孕,册封贵妃也是迟早的事情。”纯禧太妃温声道,又让一旁的韩嬷嬷给自己递来小叶紫檀佛珠,开始捻珠,“她本就出身高贵,父亲是二品重臣,姑姑是当今太后。中宫无所出,德行也不配位,过个几年,废后再立贤,也不是不可”
李猷自然听懂了生母的委婉敲打。他沉默了一阵,复又言,“儿子明白该怎么做了。”
“你到底年轻,偏爱一个女人,无可厚非。但一花独大,风必摧之”
“母亲良苦用心。孩儿知道你也是为了雅篆好。”
纯禧太妃对这句话一笑置之,举了举正在捻的佛珠给李猷看,“这串佛珠你可知是从哪儿来的?”
李猷摇摇头。
在昏暗的青灯下,沉积着金星的紫檀散发出一股油润细腻的荧光。因年份老久而富有灵性,仿佛病痛心魔百邪不侵。
太妃微笑道,“这是嬛嫔请她的祖父班老太傅去年从南海高僧圆悟大师那里求来的。你瞧这紫檀,油脂饱满,品相上乘。嬛嫔素来有孝顺,你也知道的,为娘我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多,每逢阴雨天最是难捱,她可没少来我跟前尽心伺候。”
李猷会意说,“侍疾守夜这种事情一朝一夕容易,持之以恒却难。这次回去是该给班嬛提提位份了。”
翌日,黛云软推开禅房的门,泛着苔痕的坝子上还湿漉漉的。空气清新润肺,鸟鸣悦耳婉转。果然过来人常言佛寺排除尘世浊气,最宜静思养神。
秦六打斋堂过来,“娘子,僧侣们做了清粥、咸菜和蒸馍,您去吃点吧,待会儿要凉了。”
黛云软点头应着,同他一前一后去了斋堂。李猷从黄木香花架后现身,凝着黛云软远去的身影,确定了昨夜心头涌起的强烈猜测。
果然是她。
可为何又是她?
关乎自己人生的两件大事儿,都与她有着藕断丝长的关系。除了昨日的救母之恩,去年在长河楼的惊鸿一瞥,还左右了他选妃的结局。
天知道若不是因为将她错认为戴家女儿,当初在花好月圆殿他根本不会抬举雅篆入宫。虽然他现在知道雅篆是个敢爱敢恨的好姑娘,是位温柔解语的枕边人,而他也渐渐习惯了这份存在和陪伴
雅篆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又把真心付与自己,他不忍辜负,也理当珍重。何况这位曾经芳踪成谜难以寻觅的黛娘子早将终身托付给了广陵世子裴赴远。所以他勒令自己潇洒无畏些放下心头的遗憾、不甘的执念。
其实他这些天也并没有想起过她。或许是诸事繁忙根本没有闲暇可言,或许是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以至于眼花缭乱,又或许是他刻意抹去了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了。总之他以为胜利在即。
可如今又好似前功尽弃了。
见到她后,他的心难以避免的,既克制又躁动了起来。
李猷在理性与感性的拉扯交战之间,猛然意识到一个可笑的问题:她甚至都不算真正认识自己。
天有霁色。上官耒寻来此处,见李猷伫立在茂盛的黄木香大花篱下,不进不退的,有些疑惑不解,“皇上为何不上前与那位黛娘子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