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那日,皇家启跸,万骑随发。禁军开路清道,车驾仪仗次第跟上,自帝京通往京郊东北部颐寿山的路上,旌旗飘飘,声威浩大。
銮舆出城前,一早起床的黛云软穿着男衫布衣,混迹在朝拜的百姓中,悄悄抬头一瞥,只见居中的銮驾被明黄色的帷幔遮蔽,根本瞧不出到里头的人物。
出了遇刺那档子事儿,黛云软早料到见到他不会那么容易。她反身回客栈,独一人将提前租借的马匹从后院马厩牵走。城内人多,为避免磕碰,出城后才敢驰骋。
她在裴赴远坐拥的锦绣河川里,策马扬鞭,溅乱镜一样的水面,奔向如黛的远山之间。
风穿透她的身体时,仇恨、枷锁被抛之脑后。
此刻,她只想确认他的安危,仅此而已。
黛云软当然不敢堂而皇之尾随在銮驾之后,要知道那些皇家护卫可不是吃素的。以她从前对帝京地理攒下的零星了解,当然不够用,所幸前三天她便未雨绸缪,尽量避开提前设卡清障的官员,与双宝配合,悄然勘察了颐寿山附近的地形。
出了城,黛云软兜了远路,快马绕至颐寿山隔壁的山头,沿着蜿蜒回环的小径,停在了山腰的崖壁前。从这儿刚好能俯瞰对面颐寿山山门前的石雕牌坊。若裴赴远今日在场,那么等祭典结束了,赶在他乘车回銮的间隙,定能捕捉到身影。
黛云软将马系在隐蔽处的大树后,又借着崖上乱石的掩护,掏出了昨日斥巨银买的千里镜。
她匍匐在地,擦了擦镜片,正要举起镜身时,后脖遽地发凉,像触到冰块似的,乍然一个激灵。
不知何时出现的禁军将双刀架在黛云软的脖子上,她被石化般定在原地不敢动弹。他们将她当做了刺客了?
前几天才出圣上遇刺的传闻,禁军上下人心惶惶,收到上头的命令后更是不敢掉以轻心,按要求加大了巡察力度,所以早在附近山头设下埋伏,只要见到可疑人等统统先行逮捕。
上头还说了,必须留活口。而且见到书生面庞或村妇打扮者,绝对不可粗暴对待。
黛云软被押解到了颐寿山的牌坊下才发现,禁军今日抓到的疑似刺客竟有二三十人之多。
惨了,也不知待会儿会是谁来审讯他们?只愿别是她眼熟的人。
酉时左右,倦阳将身上的朱赤丹彤抖落大地。颐寿山下,不见鹧鸪,唯闻凄清声。
一抹华盖的亮色从宽阔逶迤的石阶长廊逐渐由上而下,由远而近。
一位御前的侍卫率先小跑向负责羁押的禁军,“传圣上口谕,圣上等会儿就要亲审今日抓到的疑犯。”
裴赴远还能登山,是否说明他身体并无大碍?黛云软暗暗放心下来。
在内官兵卫们前呼后拥下,皇室宗亲回到了停候车驾的山门旁。
没一会儿,可疑之人全数被押解到了帝王跟前。黛云软不敢抬头,只能鸵鸟般将头埋得越来越低。
她的余光能瞥到那双玄锻如意龙纹朝靴离自己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