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求默不作声,取下弓,搭上箭,将那特制的硬弓拉圆,睁着右眼,闭着左眼,瞄准了那个奔跑人的头颅,屏息吸气,紧咬下唇,正待放箭,耳边忽然响起了孔子那苍老的声音
“臣风沙眯眼,未能如愿,甘受典刑!”
鲁哀公哈哈地笑着,心里话,是季氏令你射死他,这阵风沙大约是上天对季氏跋扈的惩罚!半天才摆摆手说
季康子却满脸阴云密布,心里好大的不自在。他承认,狂风骤起,有可能沙尘眯眼。再说,人有失手,马有漏蹄,常胜将军是不存在的。但强烈的虚荣心使他失去了理智,冉求是他季康子发现的一个骁勇将才,一块擎天柱石,也是他季氏震摄王公大臣及鲁哀公的一块王牌,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矢未中的,岂不丢尽了自己的脸!他正欲发作,不料叔孙氏的大队人马竟从对面奔跑而来,两个大汉还抬着一头小牛似的野兽匆匆随后。这大汉一个是管山林的虞人,一个是叔孙氏的车子(管车的仆从)。二大汉气喘吁吁地将这头小牛似的猎物放于哀公面前,叔孙氏说
众臣们听说是异兽,都围拢过来仔细观看。不看则已,一看无不惊异。只见那异兽獐身,牛尾,狼额,马蹄,高一丈二,头上长着一对肉角,光亮滑润。背部的毛都是巴掌大的旋轮,五彩缤纷,色泽鲜明,日光下耀人眼目。腹部的毛一律是淡黄色,没有旋轮,狮子的鬃毛似的向左右分披,也很光泽。叔孙氏见众人都以惊异钦羡的目光注射着他,便十分自豪地、绘声绘色地讲叙了捕获这只异兽的经过。
来到大野,进入山林,孟孙氏分工带人到大泽子里捕捞鱼鳖,季氏护君驾向右,叔孙氏率部向左。经过一场激烈的追逐射猎,不到三个时辰,叔孙氏已是硕果累累了,野猪、狗、熊、獐、麋、鹿、狐、獾、兔等,无所不有。“臣正待献诸我主,忽见山林中跑出一只异兽”叔孙氏故弄玄虚地说,“非鹿非麂,毛色斑灿而角晶,奔走极快。众武将纷纷欲射,被臣拦阻。臣想,此异兽若得生擒,养于苑囿之中,供我主欣赏,我主岂不可延年而益寿吗?臣之车子鉏商,腿长身高,力强而善走,故命其往捕。鉏商未负臣之重托,果然追上了异兽,只可惜,厮斗中折一前足,异兽怪叫一声身亡,还望我主恕罪!”
哀公喜不自抑地说
众大臣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低垂了头,有的在搔首挠耳,有的羞红了脸。
季康子上前一步说
哀公点头称是,说
叔孙氏说
虞人闻听,如获至宝,上前背起异兽就走。
子贡伸手拦住说
哀公似乎恍然大悟地说
季康子将身子转向一边,不再说话。他又眯起了细眼,再一次静心地考虑着该怎样对待孔丘这股强大的势力。但这一次是在大野的山林里,而不是在他那宽大空旷的议事厅里。
七十一岁高龄的孔子本无闲情逸致来随君狩猎,更不舍得花费一天的宝贵时光,无奈自己身为大夫,哀公又降旨相邀,不来便是越礼,自己岂能有那失礼之举?所以还是勉强来了。他自然不像其他文武官员那样援弓追逐,只不过是来这里观赏一下山光水色罢了。
孔子骑在马上,由几个弟子护围着缓缓前行。他像个第一次见世面的孩子,感到大自然的一切都是希奇美好的——天是那么高,那么大,那么蓝;漫天飘浮的白云是那么轻,像少女挥舞的素练,少妇旋转的裙幅;空气是那么清新甘甜,像是清冽的泉水里渗进了蜜;风是那么温馨,像是从暖阁锦衾里吹来。初春季节,咋暖又寒,大地刚刚苏醒,而呈现在孔子面前的却是林木苍翠欲滴,繁花争艳,百鸟唱和的闹春景致。他不明白,为什么青年时期带领弟子们游浓山,登泰山,泅泗水,后来遍访列国,所见名山胜水不计其数,竟没有发现大自然竟是如此的美好诱人呢?……
一位内侍飞马来招,孔子及三、五弟子来到哀公面前,来到异兽僵卧的山背上。冉求不等夫子来到,急忙回避,子贡上前搀扶夫子下马。哀公见孔子招之即来,心中异常欣慰,问道
孔子仔细辨认了一番,半天才说
季康子一反常态,向哀公躬身施礼说
王公大臣历来是看季氏的眼目行事,纷纷上前祝贺。
哀公受宠若惊,喜不自胜,微笑着说
冉求隐身在一棵大树背后,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听得真真切切。根据夫子一向的迂腐与古板,他本来估计这里将发生一场不测甚至不幸,因为他知道,为田赋的事,季氏对夫子早有怨债,若今天夫子再当着文武百官触了季氏的面子,一怒之下,季氏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因此他一直将剑柄攥在手中,竟攥得汗淋淋的。此时此刻,他决不能容忍任何对夫子大不敬的行为,他准备以死相拼,保卫夫子的安全。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夫子只说了那一句话,就不再吱声了,冉求心里这块石头才落了地。
在群臣共贺的声浪中,孔子默默地离去了,跟随他一起离去的还有细心的颜回和南宫敬叔,颜回手中牵着那匹夫子须臾难以离开的枣红马。渐渐的,子夏、曾参、子张、子游、子贡等几个也紧步颜回后尘,默无声息地陆续跟了来。孔子来到一条潺潺流淌着的小溪旁那泛着鹅黄绿的草地上坐下,长吁短叹,两个眼眶里都转悠着晶莹的泪花,不断地自言自语说
……“
南宫敬叔问
孔子长叹一声说
弟子们纷纷上前劝慰,过了半晌,孔子悲哀的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弟子忙搀扶夫子上马,沿原路返回阙里。
自西狩归来,孔子不再看书写字,常常一个人独自到僻静的地方去暗自流泪,并不时地自语着
孔子眼泪汪汪地说
子贡说
三天之后,孔子将在曲阜的众弟子召集起来,向他们说道
孔子将他的所有著作交给众弟子,命他们分头传抄,然后各藏一部。这是孔子赠给弟子们最珍贵的礼物,也是孔子留给后世最宝贵的财富。
孔子曾屡次表示,不再过问政治,其至当“西狩获麟”之后,竟然连编修“六艺”的工作也终止了。可是,就在这一年的六月,齐国的陈恒(又叫田成子或田常)杀死了齐简公,孔子闻听这一消息之后,竟气得浑身颤抖,心跳加快,手脚冰凉。臣杀君的事发生在齐国,与孔子有何相干呢?齐简公与孔子非亲非故,孔子何以要如此气愤呢?……
陈恒是齐简公的上卿大夫,其祖先陈完原是陈国贵族,因陈国贵族间内争惧祸而于齐桓公十四年(公元前671年)逃奔齐国,到陈恒已经是第八代了。孔子也承认,齐景公,齐简公都很平庸,无所作为,更称不上圣君明王。而陈恒治齐很得民心,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平民百姓,都很赞扬他。他至少是善于收拢人心,如他曾为群臣向国君请求爵禄,也曾用大斗斛施于百姓。齐国流传着这样的民歌
鲁哀公将两手一摊,做出了无可奈何的样子说
孔子这位年迈老人,恰似一个天真的孩子碰了钉子那样,退了出来,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孔子一路叹息着来到冢宰府,向季康子报告了陈恒杀君的消息,请求出兵讨伐。季康子自己也是目无鲁君的权臣,他早已得到了消息,暗暗地赞叹陈恒的干练,恨自己执政时间太短,还不具备陈恒的条件,不然的话,早就舍弃了鲁哀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