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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第1页)

膳房门口立着一个大木柜。木柜上下两扇门,上面三层都装着白瓷碗。下门打开有两层,上层放着两个木盆盛着筷子,下层放着五六把刀。这几把刀当真装的整整齐齐,还用一块丝绒布盖着。

九月四下一看,膳房和厨房有一扇小门相通,但是木柜在离厨房甚远的膳房大门口。叹口气道:“谁都轻而易举从这里偷拿走一把刀。”

“但是此人要对来凤寺非常熟悉才行吧。”小张道。

九月摇摇头正待说话,却听到慧明法师道:“来凤寺每日两桌素宴,很多施主平素就喜欢来这里吃素席。木柜放在膳房本就是为了方便用膳的人取碗和筷子。因此只要吃过素席的人,都有可能看到过木柜下层摆着的刀具。”

九月点头表示同意。突然福善师傅惊乍一声:“哎呀,我今日好像见过那个遇害的女施主!”慧明连忙板起面孔看他道:“不可造次。”“我也记的不太真切……”福善当即也不管自己的刀了,忽略掉自己的顶头上司领他们进了厨房,“就在这看到的,好像是她在同人讲话。”

九月站在厨房的窗边看过去:“在这条路上吗?她在跟什么人说话?”福善讪笑道:“嘿嘿,我站在这只能看到那个女施主,她对面的人被库房的墙挡住了。说了一会儿她就笑着走了。”九月问:“这条路通向哪里?”慧明道:“从这里绕过库房,再走几步就到方丈的房间了。”“那可能她在问路吧。”九月低声说。

福善这会儿又想起自己的刀来了,一脸沉痛嘱咐九月:“请大人早日破案,帮我找到我的宝刀。”九月很不忍心告诉他你的刀很可能被用来杀人了,你确定你还想要吗?

第二日一早,九月就跑去刑捕司看骆枝验尸。骆枝的手修长苍白,一边下刀检验,一边做验尸报告:“死者,女,身长五尺。胸口上两处刀伤,伤口长约一寸。第一处刀伤位于左乳,深一寸。第二处刀伤位于后背蝴蝶骨下方,伤深至心脏,死者死于心脏骤停。死亡时间是六月初十巳时三刻。指甲上的蔻丹无剥落痕迹,指甲内也无皮屑,身体无其他伤痕。死者怀有两个月身孕。”

九月听着骆枝冷静的声音,看着碧缕尖尖指头上的红色出神。陡然听到这句话,一下站了起来,在徐正擎圆圆的脸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表情。

徐正擎道:“昨日晚上我已经同暖香阁确认,死者是碧缕无疑,她两日前赎了卖身契并且去衙门消了奴籍。那张地契上是藤枝街后的一间小院。院子虽小,但却很精致,五脏俱全。卧房的梳妆台上没有任何胭脂水粉,除了一支玉镯之外也没有其他首饰。如此说来,得知自己有孕,她是下决心从良了。”

她决心从此洗手做羹汤。有人,却不能叫她生下这个孩子。

九月心中一阵悲凉,低声道:“有人为她赎了身,又买下了这个小宅。但这样平淡的生活她也没机会过了。老徐,我一会儿去物证间拿走那只玉镯,下午去暖香阁问问看有没有人见过这只玉镯的主人。”

徐正擎拍拍九月的脑袋,大哥一样道:“好,你下午去暖香阁。昨日暖香阁的人都道碧缕与将军府周彬交好,我同骆枝便去会会周公子。小枝,帮九月易下容吧。”

徐正擎和骆枝一起回家徐用午膳,两人被催足一百次,这几日实在没办法,要将亲事定下来了。

九月同两个捕快兄弟去天香楼吃饭。无论如何,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她不怕见尸首,但总为人的残忍凉薄感到心惊,此刻只想好好喝一壶玫瑰滇红,吃一锅香草煮。

然后就被她一向觉得没长脑袋的富贵公子质疑。想到昨日看到他吓的那个样子,果然是个一点胆识都没有的纨绔子弟。如果是平常,这样的闲言她也懒得搭理。但此刻正被碧缕的死缠绕,心中不痛快,暗想着届时势必须狠狠讹诈萧坤一笔。

暖香阁。小家碧玉,大家闺秀。

用完饭宋九月直接去找了秀色。秀色同碧缕都在暖香阁的后院有单独的木楼。秀色确定了九月的令信,才请她坐进来。九月见秀色容貌极美,但不知道为何觉得她娇媚中隐约含了一股英气,只是此刻满目含悲。纤纤玉手泡一壶花茶,递一杯给九月,柔声道:“大人是为碧缕而来吧。”

九月点点头,赞声好茶。

秀色低下头,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半响,她抬起头来,眼睛发红,轻声道:“对不住,失态了。只是这花茶是去年我同碧缕一起制作的。我们夜间把茶叶放在荷花里,等到第二天一早花开时取出来。又每月托人从云岩寺中请来山间泉水,才有这样的凛冽清香。”

九月最不会安慰人,只能说:“谁都不愿碧缕姑娘发生这样的事,如今我们也只能合力找出真凶,不让碧缕冤死。”秀色目光坚毅道:“正是,请大人一定不让碧缕死不瞑目。”

九月点点头道:“秀色姑娘,碧缕向来同谁交好?”

秀色道:“我们这样的人,身边的人都是来来去去。只有一个周彬周公子是她好了数年的。但是周彬半年前娶了妻子,就跟碧缕断了往来。昨日碧缕来找我说她变卖了首饰,为自己赎了身,要嫁人了。我们相依为命已经十年,是最好的姐妹。我们之间一直是无话不说的,但是这次,她却跟我说不能告诉我要嫁的人是谁。只说成亲之日一定请我去,我真该问清楚的……”

九月道:“这不怪你,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秀色姑娘,有个问题,希望你不会觉得唐突。你可知碧缕有多少钱财?” 秀色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我们卖身为奴,自己的身子做不了主。但是幸而有人抬爱,这些年来,我们两个人都攒下了不少的金银首饰。”

九月连忙问:“够不够买一座小宅?”秀色点头:“足够。”九月嗯了一声,拿出那只玉镯,问:“那么碧缕的妆奁中,你可曾见过这支玉镯?”秀色仔细端详了一番,道:“我从未见过这只玉镯。不过碧缕的母亲是苗家人,这支玉镯上浮雕的图案跟她母亲留给她的一只鱼戏莲花的银镯很像。”九月若有所思,道:“那么我便没有其他的问题了,秀色姑娘也请保重,告辞。”

秀色正要起身送九月,这时一个男子睡眼惺忪地从客厅左侧的卧房里走出来,九月瞪大眼睛,竟然是萧坤。她尴尬地转头看了一眼秀色,秀色神色如常,嘴角含笑朝萧坤道:“怎么起来了?”萧坤揉了揉太阳穴,道:“渴了。”这才看见屋里有别人,似乎想了会儿才记起是谁,坐下来道:“宋捕快过来查案?”

九月此刻很想翻白眼,这位萧兄真是名不虚传。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猜到我是谁了?还不算太笨。” 抱了抱拳,“还有公务在身,告辞了。”

擦肩而过时,九月突然想到一事,脱口叫:“萧坤?”转过头,眼睛亮亮的,从怀里掏出一只手镯急切道:“萧坤,帮我看看这块玉。”萧坤扫了一眼少女手掌中的玉镯,冷言道:“玉质极差,浮雕图案虽然别致但雕刻手艺很不精湛。最多值五钱银子。”

九月一脸沉思,却没有同他抬杠的意思,匆匆道了告辞就走了。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隐约的线索,九月闭着眼睛想了半晌,还是抓不到。回刑捕司的路上请两个捕快兄弟带她去看一眼碧缕的小宅。

小院当真是精致。院中一个五尺见方的小池,里面睡莲开的蓬勃灿烂。九月见这里虽只比她住的蒸霞院略开阔一些,但厨房,厢房,厅堂应有尽有,而且干净整洁,明亮温馨,不知碧缕用了多少心血在里面。

九月绕过池后,到了书房。书房里新制的木桌木椅散发着清香,书桌上侧悬着一副水墨荷花图。江水上飘着几只尖尖鱼帆,左下角开着的一朵粉色莲花,是全图唯一的色彩。莲花之上提着一句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九月叹了口气,碧缕对自己的出身,不是不在意的。诗句下面的落款是个奇奇怪怪的字,九月不识得篆字,只觉得有些眼熟。

从书房穿过去是卧房。卧房里有一个梨花木的梳妆台,台上立着一面大铜镜。铜镜两边嵌着两块方形的石头,是点苍山的滇石,质地平滑细腻,美观又大方。九月微蹲身体,看着镜子里无精打采的少年,心想骆枝姐姐的易容术真是绝技,随便涂几下人就变了样子。突然瞥见右侧的滇石微微外凸,她手指微曲把这块石头抠出来,一张纸片随着掉了下来。捡起来一看,是折叠在一起的一张当票和一张银票。

“今崔碧缕将玉佩一对,珍珠一串,耳片若干……当去银两一百八十五两。”九月略算了一下,把当票和银票揣在怀中,转身看向收拾的整齐的床铺。见床头上放着一个针线篓,拿过来一看,被一对可爱的小小鞋子刺痛双眼。

电光火石,九月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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