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房的捕快们正在吃饭。萧坤也不催,就在门房等着,等了好久,一个年轻人才不情不愿慢吞吞地走出来,显然对打扰他吃饭的人很不满。
果然天高皇帝远,徐正擎的管理再得当都是鞭长莫及。而且真出什么事,边境铁军会一手解决,刑部房形同虚设。但这,也太散漫了些。
萧坤大喇喇坐在来的少年对面,玩着手里的牌子不说话。少年见来人的气质出众,不是乡下蠢人不好糊弄,且明显来意不善,先生了怯意,鼓励自己一样大声问:“什么事?”
萧坤不说话。
少年来了气,声音愈发响亮:“我问你干什么?”
萧坤翘着腿,玩着手里的牌子,好像一个字都没听见。
“你他……”
萧坤抬眼,目中精光一闪,硬生生把少年的话截断。
里屋吃饭的所有人都闻声而至,少年被萧坤的眼神吓得吞下去的话因为有了后盾又顺利出口:“你他妈哑巴啊!”一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子瞪了少年一眼,走过来抱抱拳道:“手下年纪轻不懂事,冒犯了还请见谅,请问兄台有何贵干?”
看来这是老大了,萧坤一笑,在这种龙蛇混杂的地方,要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刑捕房怕早被掀了好几回了。
“不懂事儿就要调…教啊,光说有什么用。”
这话一出,连中年男子都怔住了,他是明显的客套,对方听不懂是假的,这人怕真是来找事的。骂人的少年悄悄从后门出去找铁军报告去了,留下来的年轻人个个横眉竖眼瞪着萧坤,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意思。
萧坤也逗够了,手里的木牌往桌上一扔,学九月的样子,刑捕司查案,还请给个方便。
原来是顶头上司来了,几个年轻人的表情来不及转换,有点好笑地僵住了。他们的老大倒真不简单,面不改色笑说:“怠慢了怠慢了,快请坐。”一时安排人端茶递水,又叫人赶紧配合萧坤查案,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
刚才站在墙上看萧坤的那个年轻将士一看少年的手势就知道有事,从墙上一跃而下,器宇轩昂地走进门。但这屋里怎么是一阵一阵的笑声呢,说好的剑拔弩张呢?不怀好意呢?
捕头看见来人,赶忙起身叫“刘将军”又俯身解释一番。
萧坤轻松拿到了那张报案记录,正跟捕头坐着聊天呢。乡野之地许无大事,但一旦出了什么事,刑捕司是刚才那样的态度,闹到府里去,他手下的人一个都保不住也是有的。萧坤跟捕头推心置腹了半天,又说徐正擎此番派他来就是叫他私下考察,日后会时不时来人暗访……心说老徐啊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
刘将军没做声,只是跟萧坤对视一眼,走了出去。
萧坤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一沉。
刘畅,你弟弟的已经长这么大了,还是不愿理我呢。
萧坤回来的时候天已黄昏,安姝跪在灵堂,哭灵哭得比道姑家人还伤心。萧坤叹口气,这姑娘死命撑了一天终于有机会好好哭一场了,废宅那一刻,怕是用尽了她一生的演技。
九月睡了又醒,刚才听了安姝的报告,跟永煦道姑争地的那一家人今天还来祭拜,面容沉痛不似作假,应当跟道姑的死没关系。
正吃着王雪娇特意给她下的一碗饵丝,见萧坤进来,碗一放,赶紧问有什么进展。萧坤看她坐在床沿,窝在雪貂皮里,额头微微见汗,包扎着的脚消肿了许多。坐下来把报案记录那张纸丢给她,拿起筷子就吃。
过半天发现对面的人表情奇怪,问:“怎么了?”
九月:“萧坤,你吃了我的饵丝。”
萧坤道:“你叫人再煮一碗不就好了。”
九月答的艰难:“我的意思是,这碗我吃过了……”
萧坤:“哦,没事,我不嫌弃你。”
九月无言以对,下午因为萧坤一句话堵住的胸口,莫名其妙就松开了。
萧坤请王雪娇又煮两碗饵丝,跟九月相对吃着。
“永煦道姑俗名宫月华,是她报的案。宫昌运是她长兄的儿子,二十年前失踪,失踪时二十五岁。样貌跟你说的一样。身高,右肩小时候玩射箭受过伤。
“听说他自小父母双亡,寄住在永煦道姑家里。长大了在府里的小月城中当学徒,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失踪了,似乎还有什么不好听的传闻。总之人不见之后是永煦道姑偷偷报的案,似乎只有她不相信那些传闻。
“你看到的墓碑前的花束不是眼花,确实有人在那里祭拜了一个人。亡人名叫王雪华,死时才十几岁,立碑人是梧娘的丈夫秦哥。明光乡的天气比府里冷不少,这个季节不会有鲜花,而且菊花已经有点蔫儿了,应当是有人特意从城里带过来的。”
萧坤思路清晰,九月很满意。
分别找王雪娇和梧娘打听了这些事。基本同他们猜测一样,王雪华是王雪娇亲妹,十六岁时患病而亡。如果活到现在,也有二十四岁了。宫昌运是王雪娇的叔父,但她只在小时候见过叔叔,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叔父手艺极好,经常雕一些小玩意儿给她们玩。雪华那时候跟叔父最亲近,叔父不见了之后雪华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到临死的时候,还在叫叔父。
梧娘的表情极淡,一点都不像王雪娇,一丝一毫的想念都没有。只说表弟常年在府里不在家,但是有次回来竟然跟村里的一个有夫之妇厮混上,永煦道姑劝了好久都没用,后来跟那个妇人一起失踪了。永煦道姑当年报案,她们都不知道,要是知道一定会拦住不叫她给官家填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