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方城月父母是并不知晓其中的实情的,他们本来就因为方城月没个定性的事情颇多怨念,催他结婚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方城月此番终于要结婚,也只当自己儿子总算是收了心,准备开始好好安定下来了,对此自然十分高兴。
“你这也太随便了,”卢诗臣觉得颇为荒唐,“结婚怎么能这么儿戏。”
“那你跟稚仙呢?”方城月反问道,“不也那么随便。”
“我跟稚仙又不一样。”卢诗臣试图辩解。
“有什么不一样,都不是真的结婚。而且说到底也只是帮个忙的事情,反正我也不可能真的找个姑娘结婚,那不是糟蹋人家姑娘吗,”方城月说,“而且,我结了婚,爸妈那里也好交代一点,小昭……大概也能够自由一点。”
卢诗臣意识到,大概,后面这个理由才是真正的理由。
以年纪来讲,方城月和梁昭都已经是“早该结婚”的年龄了,但是他们别说结婚,连恋爱都没有谈的,所以始终会有不少闲话,即便是卢诗臣这个离过婚还陷入了同性恋情丑闻的人,估摸着都要比方城月和梁昭面临的压力要轻松得多。而方城月明面上结了婚之后,梁昭的不结婚大概便也没有那么显眼了,总归比一家两兄弟都单着看起来要寻常点。
“想不到你也在意这样旁人的闲话。”卢诗臣说。
“我并不在意那些压力和闲话,况且我常常不在国内,也听不到那些闲话。只是我在意不在意,一切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方城月苦笑着说,“不如……让小昭轻松一点吧。这些年以来,他代替我承受的期望和压力已经够多了。”
卢诗臣静静地听着,方城月的语气里满是懊恼和悔恨:“如果当初我知道我忤逆父母不肯学医的后果,就是小昭代替我接下这一切……我一定不会那样一意孤行的。都是我的错。”
方城月家里也是医学世家,基本上祖祖辈辈都出身杏林,所以很看重家业的传承,方城月从小就是被按着当医生的路径培养的,方城月还在读初中的时候,他的父母连他读什么学校、跟什么导师、去什么医院都已经早早规划好了。偏偏方城月从小就长反骨,格外叛逆,专门就爱跟家里对着干,不管别人怎么劝,死活不愿意承袭父母的衣钵。高考的时候,他瞒着父母报了摄影专业,方家上下都闹翻了天,方城月父母还扬言要跟方城月断绝关系,说如果方城月选医学以外的专业就拒绝给他提供经济来源。
即便是这样的压力下,方城月还是宁愿自己去打工赚学费也要去学摄影,坚决不肯向父母屈服。因为这事,方城月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一度闹得非常僵。还是后来梁昭读了医学院之后,大约是眼见着后继有人,方城月和父母的关系才缓和了下来。
这些年来,卢诗臣其实隐约能感觉到,梁昭大概是并不怎么喜欢做医生的——之前梁昭一直拖延职称论文,原因也许就在于此。
而即便不喜欢,梁昭最后还是学了医做了医生。
某种程度上,梁昭就是替方城月承担了方家给方城月的期望。
这些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已经无法改变,卢诗臣也不能多说什么,只是眼下方城月要结婚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还没有发生的,“既然不是真正的结婚,为什么不告诉梁昭?说了他今天也不至于喝成这样。”
“就是因为不是真正的结婚,所以我才不知道应该跟梁昭如何讲。”方城月轻叹着说。
方城月没有想好的,是给梁昭照实讲这所谓的婚姻只是一场交易和合作,还是就这样当做自己是真真正正的结婚给梁昭看——借此机会,彻底将他们之间这么多年以来都理不清的乱码彻底斩断。
“你和梁昭之间……你到底怎么想?”卢诗臣想着里面醉得一塌糊涂的梁昭,也不禁叹息了一声。
“我什么也不能想,我跟他之间……原本就是死局,”方城月苦笑,“你不是也知道吗?”
卢诗臣也不由得叹息一声:“恩情对于他来说是不可逾越的,责任对于你来说是不可逾越的。”
方城月和梁昭之间的事情完全是一团乱麻。
卢诗臣隐约能够察觉到方城月和梁昭之间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暧昧情愫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梁昭是方城月的母亲梁教授在本家收养的孤儿,养父母对他恩重如山,他做不到无所顾忌地跨过这座山;而方城月不管再如何地叛逆不羁,也有着身为方家儿子的责任,身为兄长的责任,他不能跨过那一道名为家人的界限。
所以,不论如何,方城月和梁昭之间只能有这些难以言说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们是无法踏出那一步的,这是注定的死局。
这些卢诗臣都清楚,只是他面对方城月和梁昭从来都是心照不宣,今天却有些摊开来说了。
“那你呢?对于你来说,什么是不可逾越的?”方城月问卢诗臣。
卢诗臣没有说话。
“你总是看别人看得很清楚,那你自己呢?”方城月问,“周棋都有脸回国了,还敢来找你了,你呢?你还要在十几年前困多久?”
话题转移到卢诗臣的身上,卢诗臣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不知道。”
“我听小昭说,你最近过得挺不错的,试着长久一点吧。”
“长久吗……“卢诗臣的眼睛有些失神地望进一片黑夜之中,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这种事,哪里说得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