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不记得?当时人很多,我和先生差点撞在一起,那时候先生一袭白衣,在人群中卓尔不群,只是眨眼间大家又都各自散去,当时先生压根没有回头,就像在躲着什么。”
宋钰对月娇的话只是哂然笑笑。
每年五月的第五天,都是天关城的传统节日。
这一天晚上夜色漆黑,天边不见一丝光亮,从无例外。据说三千年前的这一夜,幽月魔神宇王的妻子一手挑起了百族内战,巧合的是,仙魔之乱平息也是在很多年后的这一天。
后来,北域帝国各个地方都有在这天举行一些庆典活动,活动中人们载歌载舞。
到下半夜,消失在天空的月亮便会羞答答的露出头来,也预示着这一年的称心如意。
“这次又是什么词牌名?”月娇好奇地偏着脑袋,却看见雪白的纸上连一滴墨迹也没有,还道是先生重病的缘故,小声安慰着:“其实不用着急,想不出来也没关系,那曲‘天仙子’很好。还有上次,先生酒后唱的那歌也不错,我看你还是好好休养身体吧。”
宋钰板着脸孔,极度无耻地道:“我能写出更好的作品,写出让你真正令天关城震惊的词曲,跳月节是一场盛会,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听见你的歌声。然后是海口,最后你的歌声响将彻于北域帝国。那时候,当在一定范围形成影响力,你的名字就会在所有人茶余饭后之间传递着,成为贩夫走卒、帝王将相的谈资,你会有无数的拥护者,巡演和推出新的作品成为你唯一的事儿,会有人散尽千金求你浅浅一笑,你会发现,你以前觉得只能仰视的人,比如罗家那位大小姐,你已经站在了比她还高的地方。对了,你还需要一些噱头,需要一些炒作的方法和手段,要让所有人都对你保持一种新鲜感和话题感。这话题有好有坏,让人们乐于去谈起你,乐于去揣摩你。”
“你也会遇到很多的麻烦,也许是你以前想也没想到过得麻烦,这时候你需要勇敢一些站出来,面对困难的时候不能顺从,当你征服了一个个的困难的时候,如果你某一天忽然响起儿时伙伴或者曾经某段你以为你已经忘记的经历什么的,那也代表着你年纪大了,该真正休息了,该嫁人生子过安逸生活了。”
“先生。”月娇娇嗔的声音打断宋钰的臆想,将一碗姜汤递过来:“咱们还是先把跳月节过了再说吧,扬名其实并非我本意,只要能随时想起你的时候就能见着先生,或者是细风微雨的早上、或者是阳光绚烂的下午、又或者是月色皎洁的夜晚。”
宋钰心头一动,望着月娇脸上那浅浅的酒窝,忽然有喝酒的冲动。
和这一盏豆火比较起来,罗家可谓是灯火辉煌,重重叠叠的院落间廊道交错,无数家仆穿梭往来,家族气运彰显无疑。
高矮起伏的庭院中,有座翘角小楼高耸其中,和周围热闹气氛比较起来,这里却显得格外冷清,甚至是没有丝毫灯火,但并不意味着这里是最松散的地方,因为这里是罗家的权利中心,甚至是罗家嫡系子女,在没有家主召唤的情况下也不允许轻易进入。
因为,这里是危楼。
不是楼宇将倾的危,每一个刚进入罗家的新人都会被反复提醒:“无论那栋楼着火还是坍塌,都与你无关,不要以任何理由试图接近它。未经邀请而擅自靠近的人,从来都没有活下来的,包括大小姐和离家出走的少爷也必须遵守。”
罗天舒是罗族现任家主,尽管他还不足五十岁,可他掌控罗族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熟悉他的下人都知道,家主喜欢站在漆黑的危楼中,眺望整个罗族。
有下人说,家主这是在思考和制定贸易战略;也有人悄悄议论说是家主这是缺乏安全感,只有危机感强的人才喜欢独处暗地。
下人的议论总会以不同的方式传入罗天舒的耳中,他没有去试着改变,也没有一正谣言的打算,一如既然地独处暗处,也许这些人说得对,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要要在这里与人相见。
至从他这次回来后,已经连续在危楼里呆了好几个晚上,他要等的人却迟迟没有出现。
“又是一夜将要过去。”夜晚的寒露将罗天舒身上的锦缎也湿透,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打着呵欠的时候,身后适时传来一个轻微的咳嗽声。
声音轻到只有他能听见,随即便迅速消散在黑夜中。
“弱水在罗族外插了很多眼睛,要想不惊动他们,需要花一些时间。”黑暗中那声音平淡而冰冷:“自从六年前海口城遇袭后,有人向弱水投诚,这其中不难保证有人知道你与影牙的关系。”
“可惜是凉茶。”罗天舒熟练地到了两杯茶。危楼的每一样物件的形状、大小、位置都在罗天舒心中,所以他不需要灯光就能熟练而准确地摸到茶壶,自己端起一杯茶轻轻泯着:“你不该怀疑我,罗家与影牙从来是唇齿相依。”
“但你也有存在别的心思。城卫司姓花的是我们共同要对付的人,但不代表着你就可以借此靠近柳家,任何掌握着天罚的人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不能以点概面。我遭遇刺杀城卫司没有驰援,我相信这只是姓花的一人的打算。”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磨刀恨不利,刀利伤人指;求财恨不多,财多恐害己。一个罗家的财富可以支撑天罚落到天关山脉最北面,更不用说剑宗的山门了,你心里也明白,城卫司装作不知并非偶然,也许还有他们在其中扮演角色的可能。”
罗天舒没有否认:“作为一个商人来说,如何使这份家业更辉煌是我的责任,罗家与影牙只是伙伴,不是上下属,不需要你拉提醒我该如何做。搭上柳箴言这条线,会使罗家成为北域帝国的皇商,而不单单只是偏居一隅的小商会,作为父亲而言,我希望我的女儿能幸福,他的夫婿能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有着光环一般的地位,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家族走得更远、更长久。”
“你是在暗示我影牙只是一只不敢露面的老鼠?”
罗天舒补充道:“一夜之间,弱水几乎全军覆没,再没有六年前那风光辉煌的情形。你们影主一家人都死了,他的贸易也都被别的世家、商号瓜分。你们新的首领就算再厉害,失去了收入来源也只能一直雌伏着。没错,罗家有点点钱,但不代表可以将这些钱拱手相送。我要的是什么你也该知道。”
“影牙存在于北域帝国多少年头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这样的庞然大物你以为会因为一次打击就倒下?而且,少主已经出现了。”
罗天舒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我不能这样被弱水一直盯着,再有三天便是跳月节,历来都是由我罗族把持,我必须参加,虽然城卫司会负责安全,但那里毕竟太远,天罚也鞭长莫及,所以我需要你的配合。听说昨夜,石家锻织坊老头子死在他小妾床上,这天关城表面上风平浪静,夜晚却是龙蛇翻滚。晚上处处都是凶险,那些钱庄、粮行的人现在都不敢出门,所以这时候,我更要出现。”
“好!”那人想了想道:“首领日前也来过天关城,他也希望我们能一挫弱水锐气,最好是将花蝶也引出来。”
“还有一个夜叉,你们要当心。”
“我自己会考虑。”那人略微沉吟着,全城都知道夜叉和花蝶不是一路人,罗天舒不会不知道,他这时候说这话,可是有些玩味的意思。那人犹豫了一下道:“城卫司姓花的这条命很硬,可能会付出很大的牺牲,这事一了我该不会再出现,除了做眼睛之外,我还有我需要面对的事,这些年的合作,临了送你一个忠告:别小看了那些不起眼的人。”
危楼又陷入沉静中,直到天色微亮,罗天舒才披着一身夜露离开危楼,五丈外的屋檐下有一着糙衣的下人微微颔首道:“丁账房正等候老爷召见,我安排他在杏花阁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