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钰刚离开螅园的时候天色已经落黑,在城里一些繁华的地方,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华灯初上,灯下人影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只是螅园所在这一片最多的是骗子、强盗、小偷。这样专营弄巧之辈,很少有刚落黑就挂起风灯的。一个男子又从门里跑出来,手里捧着一块青布:“老祖宗说这是给你的,如果有遇着化不开的麻烦,用力撕开往自己身上一贴,或许能渡过一劫。”
“或许?”宋钰信手接过青布摊在手心,两根手指捻着青布的一角徐徐展开,露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锦囊口有丝线活结。宋钰还要将锦囊打开,那男子又道:“老祖宗说了,希望先生别有好奇心,里面之物比较神奇,若是暴露在天光之下,久而久之就会失效。”
“未卜先知的神仙?”宋钰随手将锦囊钻进怀中,和那人拱手告别。对老怪物的好意表示感谢,但如果真要用得着的时候,恐怕也就是他身份暴露的时候了。
每一个晴天都有一个繁星点点的夜晚,但宋钰已经有十来天没有看见头上星光,浓密的乌云就像魔术师的披风般将满天繁星遮藏起来,乌云如漩涡般在头顶徐徐转动,这种沉闷的夜色让人很压抑。
力鬼的馄饨摊因为关停过几次,比以前更冷清,在摊子上跑堂的那五六个伙计都是龙蛇帮的好汉,一脸凶相比最凶的屠夫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从摊子上路过的人看着这一张张就算是笑着眼中一样透露出凶光的伙计,拔腿就走,哪里还敢停留?
宋钰径直走过去,扯了张凳子坐下来。那些伙计初时一喜以为来了主顾,结果看清又是这白吃不说还老数落帮主的混沌难吃的家伙,一个个都装着没看见。在他们看来,罗家这扈从可是专横跋扈仗势欺人,不但杀了前帮主,还要来欺负现任帮主:“以为有罗家背后撑腰就大到天上去了?”
力鬼熟练地煮了一碗混沌,有伙计要过来端,力鬼随手将对方推开,亲自端着混沌放到宋钰面前,笑嘻嘻地看着他。
宋钰被看得极不自在:“还是板着脸好看些,你一笑准没好事。”
“好事,肯定是好事。”力鬼将剁碎的一小碗香菜推倒宋钰面前:“罗雅丹的事海口城那边居然知道了,还要我无论如何得截杀乌蛮,如果罗家此后又任何困难,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你不是闭上眼睛了吗,天目好像只有影主才能支配,难道君越已经坐上这个位置了?”宋钰想着馄饨里的肉馅就顿时没了胃口,能做出这样难吃的馄饨,而且死不悔改的这种毅力让宋钰甘拜下风:“非常时期嘛,要是别的命令我自然也不用理会,就当他放屁了,但是关于罗家的事我还是不能推却,毕竟这是我这么多年存在的价值。你不问问海口城那边是怎么知道的?”
“别卖关子。”
“比我还没劲。你给女人抚琴弄曲,吟诗作对酒就有兴致?”力鬼对宋钰这种不合作态度表达出强烈不满,随后将这种不满发泄到试图走上来献殷勤的一个伙计身上:“滚远点,没见着我在这里谈事吗,都去摊子外面站着,谁也别想偷听。”
力鬼的话无疑是神谕,那些伙计呼啦一下就全都撤出摊子外,五个人挤在一堆小声嘀咕着。力鬼这才压低声音说道:“罗雅丹派人去海口那边,也不知他哪里找的门道,反正和君越搭上线了,然后君越就传消息过来要我想办法干掉乌蛮。”
“恭喜你了,选择一个必败无疑的对手。”宋钰犹豫着是否要尝尝力鬼的手艺有没有进步,看着浓汤上漂浮的一粒粒葱花,大小粗细均匀,看上去极有胃口。对杀手而言,失败意味着什么,宋钰倒没有细说。
“就算君越对上乌蛮也一样必败无疑,我的身手更不用说了,所以他的目的肯定是要你出手解决这个问题,毕竟这是你丈人家事,不该耗上影牙太多人力物力。”力鬼微微一顿,以更加幸灾乐祸的口吻回敬道:“也恭喜您了,选择一个必败无疑的对手。”
“他这是逼我远走他乡,隐姓埋名。”
“是不是逼你我不知道,不过君越这人给我感觉是手段狠历,不会无的放矢。可能他有很多后手,比如已经安排人进入天关城,如果你一旦有撒手不管的意图,他会满世界放出关于你的消息,单单是影主后人这一条,就足够让你在北域无立锥之地。你说你没事干嘛非得用宋钰这名字,行走大荒换个名字不好吗?”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钰豪情万丈地举起筷子,勇敢地夹了一只馄饨放进嘴里,下一瞬间他就为自己这种愚蠢的行为而悔恨,明知道这家伙就没有做馄饨的天赋,还要对他抱着侥幸心理,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别啊!”力鬼看着宋钰吐在地上的馄饨,脸上惋惜的神情没有停留多久,随后有点立地成佛豁然开朗的顿悟:“反正出锅了这钱你就得付,是吃了还是喂狗都和我没关系。对了,你知道是谁去海口那边找的君越?”
宋钰前些天一直有疑问,这答案在今晚总算被揭开:“钟静思?”
“还是你们这些读书人脑袋瓜转得快。”力鬼笑道:“这事你没得选择,以君越秉性来看,他可能真会抖出你身份。我个人认为还是在乌蛮没离开天关城之前动手,在城里毕竟他对‘天罚’还有忌讳,若是离开这里,恐怕你我二人加起来也撑不过半炷香功夫。”
“君越是否知道乌蛮得到了虚无杵?”
力鬼摇摇头,随后有点点头:“他得影主器重,跟随在影主身边十多年,可能知道虚无杵的消息,那天晚上在虚无峰我们闹的动静似乎有点大,据说连剑宗、百器堂都惊动了,你……你的意思是君越也在打虚无杵的主意,拿我们当炮灰使。”
“罗家与他没有半点干系,如果换着我,我也不会古道热肠地去帮助一个外人。”正说着宋钰忽然抬头,一队衣甲漆黑的城卫司从远处走来,肩膀、胸口处覆盖的铁甲灯光下折出冷冷青光,一眼望去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