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柔默默地点了点头。
“报警吧。”沈秋皱着眉说道。
警察来得很快,李局看到许重光,忍不住感叹他最近招惹罪犯的体质,在做完笔录之后,警察们又急匆匆地去程雅父亲所在的医院调查取证。他们动作很快,毕竟陈碧柔时日无多。
等忙完这些,陈碧柔的体力也耗了不少,她躺在床上,呼吸越发急促,似乎随时会断气似的,监护的机器发出警报,很快医生和护士进来,要撵沈秋和许重光出去。
“等等……”陈碧柔挣扎着说道,声音很是微弱,“沈秋,你……能不能……原谅……我……”她问。
“很难。”沈秋平静地看着她,“你毁了我的童年,改变了我的命运。我的父母都因你而死,我的哥哥,因为你成了杀人犯……我不可能原谅你。可是人死如灯灭,我会慢慢试着忘记你,开始新的生活。”
沈秋发现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心里没有丝毫波动,她想她一定会如自己所说的那样,开始新的生活。
许重光抓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攥住。
陈碧柔听着沈秋的话,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好,那也很好,那也很好。”她说着,眼泪慢慢流了下来。
医生和护士们忙忙碌碌起来,沈秋和许重光退出病房,转身离开。沈秋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陈碧柔了,她的仇人被栾迟一个一个送向了死亡,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许重光像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一直默默不语,只是牵着她的手,陪着她。
“别难过,小秋。”许重光轻声说着。
“我?我为什么要难过?”沈秋笑了起来,“毕竟要死掉的人是陈碧柔而已。”
“可是我知道,你并不高兴。”许重光轻轻拂过沈秋额前的碎发,温柔地看着她,眼里都是包容,“我的小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死亡而高兴。”
沈秋看着许重光,嘴唇抖了抖。
她最近总是在哭,难过的、高兴的、害怕的……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总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想要哭泣。
“我觉得难过,重光,我怎么可以为陈碧柔难过呢?可是,我真的莫名其妙觉得有点难过。”沈秋一边抹眼泪一边慌张地说,“她逼死了我的母亲,谋杀了我的父亲,还差点毁了我,可是看她现在那个样子,我就是觉得很难过,很想哭……”
许重光把沈秋抱进怀里:“没关系的小秋,没关系的。你很难过,只是因为你替栾迟感到不值,你可能也有一点点可怜陈碧柔,但这不是错误,人心都是复杂的,跟随你的本心,不要压抑自己就好,懂了吗?”
“嗯。”沈秋抬起头来看许重光,他在医院的走廊里旁若无人地拥抱她,温柔地擦拭她的泪水,在她每一次崩溃、迷茫的时候做她的指路明灯。
许重光说:我的沈秋,能从黑暗里沿着一丝光明,自己走出来,走到阳光下。
但他不知道,于沈秋而言,那黑暗里的一丝光明就是他啊。他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照亮她的来路,从此以后,这一生无论有什么样的坎坷,沈秋都可以披荆斩棘,一往直前。
五天以后,李局打电话给许重光,事情发现得太晚,程雅的父亲最终还是去了,程太太因为涉嫌谋杀已经被刑拘,但逝去的生命无法再挽回,这或许正是命运的残酷。
沈秋和许重光再见到程雅是在程先生的葬礼上。
程雅长大了。她穿一身黑衣,戴着黑纱的礼帽站在门口,不断向来吊唁的人鞠躬,一遍又一遍,眼睛红肿,眼神空洞而茫然,即使看到许重光和沈秋,也没能让她的表情有丝毫波动。沈秋甚至觉得,她根本就没有注意过从她眼前走过的人到底是谁。
程家的财产并没有因为程先生的死而受到损失,许一臣完美地保全了这一切,现在他已将沈氏、程氏和许家原本的生意整合,占据了秦城二分之一的房地产市场和其他诸多生意。他如今多了个绰号叫“许半城”,秦城一半的地皮都在他名下。
程雅则完全做了甩手掌柜,她本来就是个学艺术的,比沈秋更不懂这些商业上的事情,公司的事她已经全权交给许一臣处理,只专心操办父亲的葬礼。
“程雅,节哀顺变。”许重光想开口安慰一下她,可是无论说什么,似乎都没有什么用处,到头来,也只剩下节哀顺变四字。
程雅的目光渐渐有了焦距,她看了看许重光,转头对沈秋说:“我曾经很同情你,无依无靠,像个孤儿一样,和我这样的大小姐简直是天壤之别。可是现在,我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什么都没有了,连家都没了。”程雅说着,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仰着头,希望眼泪不要落下来,可是失败了。
“沈秋,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希望你们赶快从我眼前消失,否则我也许会忍不住嫉妒得咬死你们。”程雅轻声说着。
沈秋没有出声,她明白那种感觉,此刻无论对程雅说什么,对她来说都是一种怜悯和羞辱,没有人希望自己被别人居高临下地可怜,程雅过去也许不懂,但现在,她什么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