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那展翅欲飞的孔雀,正是那高傲得不得了的少女隐娘。
这少女隐娘的身份,自然不必多说。李潼既然选取民间的伶人们入宫来侍奉他奶奶,怎么可能不对伶人们的身份细做调查,将一些身世蹊跷的人贸然引入宫中来?
更何况,就算没有宫人调查奏报,庐陵王家眷目下隐居在终南山下的寺院中,无论李潼问还是不问,相关人员每月都会将寺院中的饮食起居等各种活动一一奏告大内。
所以,早在开元元年上巳节曲江会前后,李潼便知道他姑姑太平公主跟庐陵王家人们有所接触、且将他的这个堂妹李裹儿接入了自宅中。
这种人情小事,李潼倒也不怎么在意,几个女人凑在一起,还能搞出什么惊天阴谋。不过他也没想到他姑姑这么胆大妄为,居然将侄女安排进了花魁戏。
那一届花魁戏上,出色伶人都被大内选入宫中,在戏台上惊艳众人的李裹儿自然也在选中。归宫之后,李潼便将他这堂妹的身份告诉了他奶奶。
武则天得知此事后,顿时也是恼怒不已,直将太平公主召入宫中一通训斥,愤怒于她竟敢如此作贱宗家属员、嫡亲的血亲,更破天荒的甩了太平公主两个耳光。
过往这几年,太平公主深居简出、不再招摇,甚至不怎么愿意入宫,也有这方面的缘故。她自知这一次的胡闹,算是把阿母得罪深了,心中也为此懊悔不已。得罪阿母远比得罪圣人更严重,圣人身在其位,还要顾一些天子宏度,可若没了阿母的关照,她势必要更加艰难。
武则天虽然厉训了太平公主一通,但对这个化名隐娘的孙女该要如何安置,也是有些头疼。即便庐陵王一家已经废为庶人,可身上流淌的宗家血脉却抽不断,无论如何也不能容许天家女子卖色娱众。
可要是直接认亲,武则天也颇感迟疑。一则庐陵王罪孽深重,其妻女已经沦为庶人,是不可能再给什么名份于身。二则这个少女李裹儿连这种事都做得出,可想也不是一个深收规矩的人,若就表明身份的公开收容下来,不知道还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一番私计之后,武则天索性便将这少女以伶人身份收留在万寿宫中,既能免于放出曝丑,就近也能关照几分。
对于他奶奶这一安排,李潼倒也没什么可说。他心里明白他奶奶对他三叔还是颇有感情,也因其横死而颇感伤心,如今把这一份感情寄托在其后人身上,也算是略补遗憾。
而且凭心而论,他这个堂妹也是人物出众、很是让人动心,而他奶奶多多少少是有几分颜狗的属性,对于长得漂亮的人更多几分喜爱。
不说他自己的亲身体会,在李裹儿入宫之后,李潼又着人将庐陵王其他家眷们私下引入宫中来拜见了一下太皇太后。而武则天对这些人则就有些冷淡,仅仅只是赐给一些物事,便将她们打发出宫,也并没有要将她们留下来在自己身边的意思。
于是这李裹儿便以伶人隐娘的身份留在了万寿宫云韶府内,除了她自己还自以为掩饰得计,但其实宫中该知道她身份的人也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近年李潼出入万寿宫,偶尔也会遇见这堂妹傻大胆的往自己跟前凑,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人啊,愚蠢并不可怕,可若蠢而不自知、以为凭着一点小伎俩能把天下人都瞒住,这已经谈不上聪明还是愚蠢了,简直就是一种天赋!
他身为一个皇帝,如果连往自己身边凑的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都搞不清楚,那还混个屁!
李裹儿仍在台上卖力的舞蹈,可太皇太后怀中几个小娃娃都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心情,不无委屈的眼巴巴望着自家阿耶。他们想看的明明是百鸟之中最艳丽的孔雀,可台上却混进来一只步履蹒跚的水鸭。
如果没有阿耶在场,他们早就要按捺不住拍案踢腿的喝倒彩了,但阿耶在场却不敢放肆,只能用眼神表达着宝宝很委屈。
见几个小娃娃如此,李潼也抛开心中杂想,抬手将最近处小女儿承恩婢抱在怀里,凑在那娇嫩耳边低声道:“今天观戏不开心,明日阿耶让内苑张网捕几只鸟儿送给你们喂养,好不好?”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