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还是起不来身吗?”王氏看向身后的吴氏。因为清湄的病能过人,所以王氏下令清湄的那个院子除了向里面送药食之外,一概不准里头的人出来。
吴氏想了想,“好是好了点,不过还是不能起身。”
“姐妹两个就这点日子能见面,她这病的也太不是时候,以后姐妹再想见面,恐怕是难了。”王氏感叹。
屋子内,侍女们忙的热火朝天,先梳好发髻,再上妆,不然妆粉容易弄脏头发。北朝流行高髻,自己的头发不够,还要缠上假发。清漪坐在那里,任凭侍女们在自己头上忙活,假发都是真人头发,绝大多数是从下面那些佃户那里收来的,清洗好几回之后,放在浆水里泡着一段日子,才做成乌黑靓丽的假发。
兰芝见着清漪头上堆起高高发髻,不由得有些担心。清漪以前就不爱追风,也不喜欢这种高髻打扮,她眼露担心。清漪看着镜子里高髻如云的模样,皱了皱眉头。
上妆有讲究,眉毛刮去了一半,先上润肤的面脂,然后厚厚的一层粉,描眉画眼,眼角涂上胭脂,眉心上一抹双凤的花钿,嘴角两旁还贴着花黄。
上完之后,光彩照人。步摇,华胜,金簪,玉插梳,这些首饰高高低低插在发髻里。等到最后一对金簪分别从两旁斜斜插在发髻里,清漪憋着口气,挺直了脖子。
步摇戴一对,分别树在发髻前两旁,和房子面前两棵树似得。清漪摆了摆头,步摇上的金色的花树也跟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铜镜里头的人清漪看着都觉得很陌生,左看右看都不像是自己了。
外头的日光一点点沉入云中,当火烧云都彻底消失在天际之后,清漪也打扮的差不多了。清漪不知道脸上被刷了多少层粉,她看着镜子里头的脸,都不由得一阵颤栗,可是身旁的侍女都说好看。
她对着镜子里头的女人眯了眯眼,对着自己的眼角,“再上一层胭脂。”
慕容定那个模样,她不能把他怎么样。但是今夜她能吓死他,最好抹得一脸红,吓得他不能人道!
到了吉时,慕容定带着人浩浩荡荡开道,向杨芜家过来。道路在白天的时候,就让专人打扫过了,道路整洁,他一身昏服,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可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不少鲜卑儿郎,这些鲜卑少年领头的就是慕容烈和慕容弘,他和慕容延关系恶劣,可是和慕容烈慕容弘等人却是交情匪浅,哪怕贺楼氏沉下脸,有慕容谐点头,他们就过来了。
以慕容烈和慕容弘为首的傧相都有几十人,这么一行人骑着胡马,呼啸而过,中间还夹杂着一辆迎接新妇的宝车,宝车装潢豪华,车的四角上挂有美玉流苏。两旁人点着熊熊的火把,哪怕是见惯了场面的洛阳人,都忍不住打开门探头探脑。
领头的是个肌肤白皙面容俊美妖冶的年轻男人,后面跟着的那些傧相,更是个个容貌出众,身材高大,衣冠楚楚,胯下的还是骏马。看的人迷了眼。
火把太多,火焰险些把道路旁树木的树叶给烤干。
一行人陆续跑到杨芜门前,杨芜大门紧闭,看不出半点要出新嫁娘的样子来。慕容定到了门前,下的马来,很是谨慎的左右看了看,谨防左右突然冒出几个人来把自己摁倒在地,慕容烈叫来人,那些人持着火把将门前那一圈站了个满满当当,刹那间,眼前一片光明。
慕容弘下马走过来,左右看了一圈,松了口气,“看来杨家没有在外头埋伏人。”
慕容定闻言,左右扫视一圈,真的没有看到这里有埋伏,他看着面前的门,“或许里头有埋伏。”
北朝婚俗受到鲜卑习惯影响,男子娶妻的时候,岳家会在门外就给女婿一顿下马威,妇家请来的姑嫂手持棍棒,埋伏在门外或者门内,等着给新婿一顿胖揍。
“杨家不至于吧?”慕容烈仰头看着杨芜家的朱门,难得生了些畏惧。
这门内该别是十几个膀大腰粗的姑嫂手持棍棒,磨刀霍霍吧。他们虽然来了,但不能帮新婿的,慕容定要是被打了,他们也只能在一旁瞪眼看。
“我还不信,杨家那些女子还能有些甚么力气?”慕容定口里说着,直接伸手去拍门。手掌重重拍在门上,慕容定高呼,“慕容定来了,还请姑嫂放行!”
里头没声儿,反而门吱呀一声被拍出一条缝来。慕容定眯起眼睛,盯住那条缝良久,里头也是火光熊熊,能看到的院子里,似乎没有手持棍棒的姑嫂。
慕容定推开门,他看了一眼身后的傧相们,傧相们顿时屏住呼吸,睁大眼。慕容定只身入内,双耳竖起,听四方声音。
然而,当他进入院子的时候,见着只有一个小孩,杨育之白乎乎胖嫩嫩的小脸在橘黄色的火光下越发童稚可爱。
“你怎么在这里?”慕容定蹙眉,左右观察,然而左右两边只有刮过的清风之外,再无他物,平静的厉害,甚至连家仆都没见得一个,这也太不寻常了。慕容定刹那间,警惕猛然升高。
“四中郎将能来此地,杨某人不胜荣幸,原本家中大人打算按照古六礼来行阿姐昏礼,但四中郎将照着眼下习俗,那么杨家也不好不随着将军来。”男童话语刚落,慕容定身后的门啪的合上,将内外隔绝开来,门外头的傧相们悚然一惊。
慕容定瞧着从门内鱼贯而出的女子们,嘴角扯了扯,“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