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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第2页)

月伦长长地叹了口气,茫然地看进窗外的黑夜里。如果我能够知道呵,如果我能够确定呵……

那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恶梦占据了她所有睡着的时间,清醒的时刻则全部用来与她的冷汗奋斗。等她终于放弃睡觉的尝试而肥下床来的时候,镜子里的她看起来比昨晚上床之前还要凄惨。“明天”是已经来了,来了又怎么样呢?

而这一天平静地过去了,第二天也平静地过去了。第三天,第四天……她有了整整一个星期风平浪静的日子。排戏的过程平顺地往下进行,匿名信不曾再度出现;至于唐思亚呢,简直就像是消失在空气中了一般。

所以他终究还是被我赶跑了?月伦自嘲地想,悄然地感觉到一股子若有憾焉的悲伤。虽然,伴随而来的,是日子渐渐回到正轨的一种如释重负。看来那封匿名信终究只是某个无聊人士心血来潮的恶作剧了?她满怀希望地想。喔,拜托,就让它只是一个心血来潮的恶作剧吧!我对生活并没有太大的要求,只想做我真正想做的工作而已,连对爱情都不敢有所奢求——唐思亚的身影掠过了她的心头,使她再一次感觉到那股子莫可奈何的凄怆。月伦以一个淡淡的苦笑将这情绪抖了开去,告诉自己说:生活中总是有得有失。毕竟她现在的日子和前些日子完全一样,而她只要求有戏剧为伴的平静与充实——只可惜这样的平静不过是一个短暂的假象。在那两张冥纸将被遗忘的时候,第二封匿名信静悄悄地来临了。时间在第一封信送达之后的第十天。

第五章

第一个看到那封信的,自然是住在排练场——也就是摄影工作室——楼上的李苑明。信封上的字迹笨拙而参差,仿佛是出于小学生之手;然而发信地址部分的空白使她察觉到了危机。她的第一个本能反应是:把这封信丢到字纸篓里去。然而考虑再三之后她终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别说她学姐的信件她没权利处理,如果这真的是一封充满恶意的信,那就更不应该瞒着月伦了——谁知道,里头说不定会有他们需要知道的资料呢,而她也不希望月伦置身于虚假的安全之中,对可能的危险没有半点防范。

学耕对她的顾虑百分之百赞同。但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等月伦今晚排完戏后再将信交给她。能让她少烦恼一点,就让她少烦恼一点吧。

就这样,那天晚上排完戏后,韩克诚和汪梅秀都离开了,学耕和苑明很艰难地将信递了给她。

只瞄了那信封一眼,月伦的脸立时成了一片空白。用不着拆封,她也已经能够确定:这绝对是另一封匿名信,而最坏的事情正在发生——那人显然并不只是在恶作剧而已,而是……如学耕他们那天晚上疑虑的: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学姐?”苑明忧虑地开了口:“如果——你觉得看这种信很难过的话,我来替你拆好吗?然后把大概的内容转述给你听就好了?”

苑明的体贴使得月伦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钟:“谢谢你,苑明,还是我自己拆信好了。我受得住的。”

那封信里其实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这句话已经足够将月伦的脸色转成了死灰:“我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很久了。”

月伦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将头颅埋入两膝之间,抗拒着呕吐的冲动。老天哪,这场恶梦永远也没有结束的时候吗?四年前她离开台湾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将过去永远地抛在身后了;返国前夕也曾安慰自己,说是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已云淡风清,想不到……想不到……

有一只温柔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则从她无力的手中取去了那张信纸。月伦没有抗拒,也无法抗拒。她知道她的朋友们看了信会问些什么,而她发现自己再也不想隐瞒了。多年以前,当她初次受到这种信件的折磨的时候,她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姑息——一个原因是她当时出国在即,而她以为出国之后这件事情自然会烟消云散;另一个原因则是,在她年轻而困惑的心灵里,多少相信自己或者真的应该为那桩事情负某种程度的责任,也对那个写威胁信的人抱持着某种谅解和同情……

而,这些理由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很明显地,四年多的岁月不曾使徐庆家的怨愤得到丝毫的舒解,恐怕只加强了他的执念,以及报复的决心;而这一次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次逃走,也——不想逃走。而今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罪恶感有多不必要,而徐庆家的偏执已经不止是出于伤痛,母宁更近于一种病态!

月伦深深地吸了口气,试着将她需要的气力注入体内,而后缓缓地抬起头来,准备面对她朋友们关切的询问——她直直地看进了唐思亚的眼睛。

“你?”月伦有着一刹那的失神:“你怎么——”

“范学耕打了电话给我。”思亚的回答很简单,却使得月伦那荒寒的心境里突然绽开了一朵小小的红花。不管他这些天来的消声匿迹是什么意思,反正绝不是让她给吓跑就是了。冲动之余她伸出手去,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臂上。而,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方才那一直放在她肩上安慰她的手,原是属于唐思亚的。

“对不起,”她轻轻地说:“也——谢谢你。我真的很高兴看到你。”

思亚放在她肩上的手加重了力道,而后又温柔地放开。他温暖的眼神在她脸上徘徊了半晌,才低下头去检视手上的纸张。

“电脑打出来的字,简直没有线索可循。”他沉吟着说:“短短一句话里头没有半点血腥恐吓的意思在内,证据薄弱到不足以报警。可是,”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月伦:“你——应该知道寄这种信给你的是什么人吧?”

月伦疲惫地叹了口气。“是的,我知道。”她低低地说,凝视着自己绞得死紧的双手,竟不知道要如何使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说明这段纠结。“我等待这一天已经等待很久了”这句话,很明显地,不会是出自陌生人的手中;除非是没有大脑的人啊,才会归纳不出这一点!

场子里一片静默,只听得到月伦费力的呼吸。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久,才听她沉沉地开了口:“我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交往了一年多的时间,后来……因为……个性不合,就和他分手了。”

每一个人都本能地察觉到: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月伦的叙述太简略,而她的表情太空白;然而他们都聪明地没有说话,只是耐着性子继续等。仿佛又过了一个世纪,月伦的声音才又再一次地响起:“那是我大二要升大三的暑假,我男朋友则毕了业去当兵,抽签之后被分发到马祖去服役。”叙述再一次地中止。等她再度开口的时候,无论她如何地设法自持,每个人都看到一抹尖锐的痛楚划过了她的脸庞:“才刚刚到了马祖三个多月,部队里就传来消息……他——”月伦的声音哽塞得几乎难以听闻:“死在马祖。”

“我的天!”苑明发出了一声低喘,冲上前去就握住了月伦冰凉的双手:“这实在太不幸了!你一定很难过喔,学姐?”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她曾经那样地爱过他!他们的分手虽是她理性上深思熟虑的结果,但付出的情感要想淡化或升华,需要的时间可是要比几个月多得多了。只不过——只不过她并不是最难过的一个。

“还——好啦。”她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丝苦笑:“毕竟我那时候已经和他分手了。我难过,他的家人远比我更难过。尤其是他的弟弟……”

“嗯?”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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