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樊抬眼,众目睽睽之下,看了人群后刚才说话的那人一眼,方才接那
些围过来让他考校自家儿孙功课的亲戚们的话。
等早膳端上来,众人随意用了点,时辰一到,大门一关,议起三位举荐名额的事来,再无人想起坐在常伯樊身后的阴影里坐着的苏苑娘。
这三个名额,今日一定要议出,如不议出,等临苏城外的常家知道消息赶来,可能到最后临苏城只能得手一个。
常伯樊话中把这意思一带出来,那些嫌他仓促的人皆闭了嘴,不想闭嘴还想斗两句的人,也在众人凶狠的眼睛里闭了嘴。
事关己身切身利益,没有几个人还有那份装公允刚正的心思。
“你就直说罢,怎么个分法?”
有那不耐烦的族叔伯急躁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说你家儿子学识渊博能去考,你当我家的本事就不如你了?谁高谁低不一定呢是不是!”
“二哥,您这话我可不这么觉得,这学问要是没有高低之分,这天下所有识字的岂不都是能及第当状元了?这头甲几名都分状元探花榜眼,您说文无第一,说笑呢?”
有人当场反驳。
“你这花花嘴,我不跟你吵,伯樊,说不要耽误时间的是你,这当中什么道道,你说吧,我们听着。”
“那听我的?”
常伯樊看了众人一圈。
大家也无话可说,不听他的,各说各的理,这吵下去,估计吵十天半个月都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说。”
有人带头说了一句。
“分两方面举,一论自身学问,自小启蒙,读书凡过十年者,在乡间有功名者方可上……”
“这不公平!”
“那你觉得你家那识不到几个大字的儿子去考就能考上了?你当上面的人眼是瞎的啊?”
不等常伯樊说话,有人就不屑地插嘴道:“浪费一个名额,你当你家里的是文曲星下凡了。”
“上面的眼不瞎,但我看你是瞎的,”喊不公平的人冷笑道:“那位置是如何得手的,你当我不知道,家里舍得出钱就是,只认几个字怎么了?就是不认字,关系打通了,谁敢说不让当的!”
“你!岂有此理,那是恩科,皇帝陛下的门生,你当你拿钱买得通的?”
那插嘴的人气得发抖。
“皇帝陛下就不要钱了?这天下最要钱的……”
“行了!”
常伯樊暴喝,眼睛锐利地朝那人看去,“堂兄要是对这天下不满,出去说去,不要在我常家说。”
那人闭嘴扭头。
接下来,又是另一顿的掰扯,直到日中下人过来传话说午膳已准备好,别说定下一个名额,就是这事怎么定都没商量下来。
正堂关了大门,里头见不到太多的光,光线很是昏暗,苏苑娘出来后突然见到太阳,不由眯起了眼,常伯樊回身欲要说话,却见她眯眼朝他摇了下头,与他道:“我自己去吃。”
“用完膳接着谈,你可还想来?”
常伯樊见她脸色苍白,顿了一下问道。
“来。”
苏苑娘点头,又问他:“你平时谈事就是这般谈的?”
他一句话出来,就有十句说他不对的话在等着他,那种煎熬,苏苑娘仅仅作为一个他人,光立在他身后就已分外焦躁不安。
“天下没有容易简单的事,如若那么容易简单,岂不人人都能成为人上人?”
常伯樊今日带她来,就是想让她知道,常府的日子看起来不难,但其实特别的难——想要在这人间立足,先要战胜的还不是外人,首先要战胜的是带来很多方便,也带来诸多桎梏拦住你脚步的家里人。
人世间的每一份富贵,得来皆不易。
这世上没有任何无缘无故的得到,岳父昨日与他见面跟他明言让他帮她靠她自己的本事在常家立足,常伯樊不忍心她受那个苦,但答应了岳父,他只有说到做到。但如果她不愿意,吃不了那个苦受不了那个委屈,他这就把所有风雨都担过去,不予她添烦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