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审讯室都有录音录像,我这人一向说到做到。”
贾兵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明哥,可能是没有看到一点敷衍和欺骗,接着他长叹了一口气,用相当诚恳的语气说道:“谢谢你,警官。”
我们都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为什么态度会转变得如此之快,所以只能静观其变。
“说说你的条件!”
贾兵如释重负:“你们刑警队从我身上搜走了一张建设银行的银行卡,密码是六个一,里面有九万八千八百块钱。那是我留给庆生的,我希望你们能转交给他,但你们必须给我保密。”
“张庆生还活着?”
“活得好好的。”
“这是唱的哪一出?”胖磊嘀咕了一句。
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见,所以我心里也很不解。
“还有什么条件?”
“等我被枪毙之后,希望你们能告诉庆生,我杀他娘是因为我恨她,恨她当年把我送进了监狱。”
“难道你不应该坐牢?”
贾兵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两个条件我答应你,我们可以开始了。”
贾兵曾经接受过刑事处罚,很显然他知道明哥所表达的意思。
“我……”
“从七年前你拐卖张庆生开始说。不要落下一个字!”
“好!”贾兵重重地点了点头。
明哥抽出一支烟卷在桌面上敲了敲烟屁股,接着用打火机点燃,使劲地吸了一口:“说吧。”
“我欠庆生他们一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贾兵懊悔地抬头看了一眼,“我十九岁出去打工,本想着能在外面闯出一番事业,衣锦还乡。可当我走进大城市才发现,像我们这种没钱、没文化、没技能的农村人永远只能是可悲的城市建造者。我们每天在工地上玩命,可到了年底还要面临讨薪。我在城市闯荡了十年,省吃俭用,到头来手里竟然连一万块都没有剩下。当我想安定下来时,已经虚岁三十了,在农村,像我这种年龄还没成家的根本没有几个。”
“当年家里人给我张罗了一个对象,我们两个也相对了眼,女方家里开出了五万块的彩礼,我爹娘为了我能娶上老婆,该借的亲戚都借了,但还是差两万。可女方家里就是不松口,拿不出钱,就死活不愿意。我实在是被逼得没办法,才想到去拐卖小孩。”
“你把你拐卖小孩的经过和我们说说。”
“农村人都想要男娃,有很多人愿意出高价买,刚出生的男娃卖个三四万根本不费劲,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听村里人说起这事,说谁谁家的男娃是买来的。”
“因为极度缺钱,我开始四处打听男娃的销路,只用了不到两个礼拜便找到了下家,对方愿意出三万买一个一周岁以内的男娃。”
“条件谈妥,我便开始在集市上寻摸。我家离镇上的集市不远,每到礼拜天逢大集,有很多人带着娃上集耍,这是下手的最好机会。当年我就是在那里把庆生给抱走的,卖了三万块钱。”
“我用这钱填了彩礼的窟窿,把媳妇娶回了家。可能是作孽太深,结婚没一年,老婆就把家里的钱全部带走,跟别的男人跑了。后来又过了一年,搞人口普查,我的那个下家嘴上没把住风,把我拐卖孩子的事情给说了出来,公安局紧接着就找到了我,法院给我定了一个拐卖儿童罪,判了我五年,我被送到了农场监狱服刑。”
“服刑第二个年头,我在田里干活时,小型收割机出故障冲向人群,情急之下,我推开了我身边的几名狱友,自己被卷进了收割机底下,收割机上的镰刀把我左脚大拇指连根斩断。因为这个,监狱给我申报了重大立功,再加上我在监狱表现良好,所以我只蹲了三年多就被释放了。”
十四
贾兵说到这里,问我要了一支烟卷:“我头天刚从监狱到家,第二天一早,我家院子外就站了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男孩。小男孩告诉我他叫张庆生,就是我当年拐卖的那个男娃。”
“他不提这个我还不来气,我蹲了几年大牢全是因为这小子。我刚想拿棍子揍他一顿,没想到他突然跪在了我面前。”
“跪在了你面前?”
贾兵点了点头:“他告诉我,他打听了好多人才找到我的住处,而且他每天都会来我家,看看我有没有回来。”
贾兵说到这儿有些哽咽。我们不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突然变得如此伤感。
许久,贾兵没有说一个字,时间仿佛被定格在那里。
三支烟后,审讯室内再次传出了声音:“我当时看娃跪在我面前,心也软了,毕竟当年我有错在先。正当我要把庆生扶起来送出门外时,娃突然抱着我的腿号啕大哭:‘我爹死了,爷奶也死了,家里就只有我和我娘。现在娘也快死了,叔叔,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