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狸子
唐安琪觉得有些失落,因为戴黎民明显是对他不说实话。
不说实话就不说实话,反正双方之间是存有芥蒂的,既然不能亲近,敬而远之也不错,然而戴黎民又不肯走,坐在唐安琪的身边只是谈笑风生。
唐安琪不知应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他,想要虚与委蛇,可是觉得怪没劲的;想要冷嘲热讽,又觉得没有理由。
把小毛子赶了出去,他自己也起身坐到了窗前座位上:“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将来我八十岁了,你也这样?”
戴黎民抬头看着他,就见他说话时略略侧脸望向窗外,睫毛顺着眼尾的方向垂下来,被阳光映照成了黄色。一年没见,又长大了——也说不出这模样和先前有什么不同,可的确是感觉“又长大了”。
悄没声息的走到唐安琪身后,他弯下腰扶住对方肩膀,口中轻声说道:“安琪,宝贝儿。”
随即他忽然一手托到唐安琪的腿弯,竟是把人拦腰抱了起来。
戴黎民有力气,摆弄唐安琪就像玩儿似的。回身走到床边坐下来,他把人抱到大腿上要亲嘴。唐安琪扭头还想躲闪,可是戴黎民一只手扳住他的下巴,手劲很大,几乎快要捏碎他的骨头。
唐安琪不好意思大喊大叫,怕被人瞧见了,于是暗暗的磨牙霍霍,预备咬人。
然而戴黎民神情专注的凝视他半晌,最后却是松了手,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唐安琪总是穿的层层叠叠,搂在怀里是一大抱衣服。戴黎民受够了他这身打扮,恨不能立刻撕撕扯扯的剥出里面那个光屁股芯子,可是,此时不行。
于是他就压着心火,和唐安琪脸贴着脸一动不动。而唐安琪大睁着眼睛,先是满心戒备,可后来见他无所作为,便又渐渐放下心来。
“狸子啊。”他在戴黎民的耳边开了口:“你就不能不打了吗?你要是不打了,我回去和师爷说,让他也不许再打。双方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过个的日子,多好啊!”
戴黎民,仿佛赌气似的,低声说道:“你就知道一个师爷!我呢?我几次三番的险些死在他手里——你知道他上次对我有多狠?”
唐安琪没觉得虞师爷对戴黎民有多狠,或许是狠了而他不知道,不过他也不想听。
可戴黎民一定要讲:“你知不知道,何复兴夜里被人剁在了炕上?”
他去凝视了唐安琪的眼睛:“这是我运气好,侯司令半路被人赶下了台;否则的话,姓侯的会活活宰了我给他外甥报仇!何复兴在外面没有仇家,就是你们的人要了他的命!”
说到这里,他那两道浓眉拧了起来,正要逼问唐安琪谁是幕后主谋,然而心思一转,他强行平展了双眉,不肯惹急了对方。他知道虞清桑是唐安琪的命,唐安琪敬他如同祖宗。有话慢慢说,说得太快翻了脸,这样对他可没有好处。
戴黎民变了话题,开始讲述万福县城被围攻时,自己经过的困苦岁月。
“唉呀……”他无可奈何的摇头苦笑:“战马都进了锅,饿得真快要吃人了。”
唐安琪不动声色的积蓄力量,忽然奋力一挣滚到了地上。未等他反应过来,戴黎民已经俯身搀扶了他。
“你干什么?”戴黎民说:“你要是不愿意听,那咱们玩点别的。”
然后他站起来,从裤兜里摸出一副纸牌。
唐安琪把鞋脱了,盘腿坐在床上,开始和戴黎民玩纸牌。气氛渐渐变得友好轻松,戴黎民忽然探头亲了他一口,他抬袖子一抹:“干什么?”
“喜欢你呗!”
“滚你娘的!”
“小兔崽子,怎么骂人?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唐安琪和戴黎民打打闹闹的过了一路,及至火车将要到站了,戴黎民对唐安琪笑道:“第一次来天津,也不认路,帮帮忙好不好?”
唐安琪把手插|进马褂口袋里,因为一路都是赢牌,所以得意洋洋:“你要是听我的话,从此乖乖的别找麻烦,那我就帮帮你。”
戴黎民连连点头陪笑:“我乖,我乖还不行吗?”
戴黎民一旦乖起来,就会非常的乖。在十几名卫士的簇拥中下了火车,他一边走一边拉着唐安琪的手,而唐安琪本来没想混到他这一群里,可是见他一派热情,便是身不由己的随了上去。小毛子在后方见了,连忙紧赶慢赶,可是被戴旅卫士挡着道路,不能靠前。
如此走出车站,唐安琪见戴黎民也不像个初来乍到的样子,越走越快,便有些疑心:“我说,你这是要去哪里?让我带路,总得先告诉我目的地呀!”
戴黎民没理会。径自在一辆汽车前方停住脚步,他一手拉开车门,随即就要把唐安琪往车里推。唐安琪吓了一跳,连忙喊叫,可是戴黎民力气极大,不由分说的就把他搡了进去。小毛子在后方上蹿下跳,只听“砰”的一声车门响,那辆汽车竟是载着戴黎民和唐安琪,就此发动离开。
小毛子愣了一两秒钟,随即大吼一声拔腿就追,追了没有两三步,他眼看汽车在前方拐了弯,便连忙刹住脚步向后转,呼喝后方唐旅卫士包抄上来,围住了戴旅卫士。
“你们把我们旅座弄哪去了?”他恨的拔出了手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