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爬树爬得越高,跌下来就摔得越惨。政客也是一样,而且政客还没有猫的那种回弹能力呢。〕
【十一月十六日星期二】
他会参选吗?他会参选吗?第二天,大大小小的报纸都在猜测厄克特是否会参选。媒体兴奋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厄克特宣布不参选,那大家都会万分失望的。但到下午过去一半时,他仍然没有发表意见。
同样闷声不响的还有罗杰·奥尼尔。前一天,玛蒂给党总部打电话,希望得到官方对电脑、文献服务和账户记录流程的表态,结果发现斯宾塞完全说对了,党总部的员工被严格禁止在竞选期间与媒体私下联系。她只能和新闻办公室谈,然而新闻办公室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够或愿意跟她谈。
“听起来你好像在调查我们的开支,”电话那头一个声音揣测道,“文献服务?我们现在很忙啊,玛蒂。几周以后再来电话吧。”
因此,她要求接线生接一下奥尼尔的办公室,佩妮·盖伊接的电话。
“你好,我是玛蒂·斯多林,《每日纪事报》的记者,”她说,心里却为自己即将撒下的弥天大谎刺痛不已,“我们见过几次,党派会议的时候,记得吗?”
“记得,玛蒂。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呢?”
“我在想——我知道时间比较仓促——但我在想,明天上午某个时间我是不是可以过来,简单地和罗杰谈谈。”
“哦,不好意思,玛蒂,他上午一般都不干其他事情,要签签文件,开开内部会议什么的。”这不是实话,她最近不得不一直用这个借口来搪塞,因为奥尼尔的时间安排越来越混乱。这段日子他下午一点前几乎都不出现在办公室了。
“啊,真不巧,我真的希望……”
“你有什么事?”
“我有些想法想让他掂量掂量。比如查尔斯·科林格里奇为什么突然就对政治文献感兴趣了?还有普雷德街那个神秘的地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佩妮没在认真听,或者一松手电话掉了。“我再给你回电话。”她话音未落就挂上了电话。
佩妮以为她打电话警告奥尼尔玛蒂已经有所察觉的时候,他会火山爆发一般惊慌失措。但令人无比震惊的是,他看上去似乎很平静很自信。“她什么都没查到,妮妮。”他非常坚持地说,“而且我听说她在报社也混不下去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呢,罗杰?”
“我他妈的怎么能知道呢?我们把她叫来问问?”
“罗杰?”
“你以为我处理不了这些事情了吗,妮妮?她就是个他妈的小女孩!”
她试图劝阻他别做傻事,应该保持警惕。但奥尼尔从不警惕,他现在也不再早来了。所以她打电话给玛蒂,让她第二天下午来找他。
佩妮很爱奥尼尔,但她这种爱慕之情让她离他太近,以至于当局者迷,看不到事情的真相。她觉得他只是压力过大,工作太累,精神太紧张痛苦。她理解不了可卡因那种粉碎心灵与意志的强大作用。这让奥尼尔在深夜精神过度活跃,无法入睡,直到吃点安眠药,让这种药物逐渐将体内的可卡因冲刷而去,把他强行拽入一片被遗忘的梦乡,一直昏昏沉沉到中午,有时候甚至更晚。因此,玛蒂坐等奥尼尔时,佩妮越来越困惑,也越来越不好意思。他保证说他会准时到,但办公室墙上的钟无情地敲响过好几回了。佩妮已然词穷,找不到什么新的借口了。她想不清楚奥尼尔怎么会在公开场合失态,私底下又怎么悔恨不已;也搞不懂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和荒谬无理的突然暴怒。她又给玛蒂泡了一杯咖啡。
“我往他家打个电话,”她提议道,“也许他必须要回家,可能忘了什么东西,或者身体不太舒服之类的。”
她避开玛蒂,到奥尼尔办公室去打电话。她坐在他的办公桌上,拿起电话拨了号。她略带尴尬地向接电话的罗杰问好,悄声解释说玛蒂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门外的玛蒂看不到,听着电话,她的眉头突然紧紧皱起,看上很是担心。她想插嘴,但无济于事。她的嘴唇开始颤抖,一开始还努力控制,后来终于无法忍受了。她丢下电话,从办公室逃也似的跑出来,经过玛蒂身边,眼中全是泪。
玛蒂的第一本能是去追痛苦的佩妮;而第二本能,也是更强的一个本能,就是去看看什么让她这么伤心。电话听筒还挂在办公桌旁,没有放在机座上。她把听筒放在自己的耳边。
电话那头还有含混的声音,但根本听不出来是罗杰·奥尼尔。对方语无伦次,说的话完全听不清,语速缓慢,发音含糊,好像一个会说话的洋娃娃没了电。有时候,对方又气喘吁吁,小声呻吟,长久地沉默,甚至略带哭腔,这是一场疯狂的音乐会,独奏的这个男人情绪上痛苦已极,好像要将自己撕裂。她轻轻地将听筒放回机座上。
玛蒂在卫生间找到了正埋头在纸巾中饮泣的佩妮。玛蒂安慰地抚着她的肩,佩妮警惕地转过身来,好像受了什么惊吓,双眼红肿,眼神戒备。
“他这样又多长时间了,佩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