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道:“不必乱谈,只管跟着老孙走路。”
金蝉子本就是见路上行得沉闷,随便说了个话题罢了,不过对孙悟空之言,倒是颇为赞赏。
好大圣,横担了铁棒,领定了唐僧,剖开山路,一直前进。
金蝉子遥观,好一座山景,真个是:山顶嵯峨摩斗柄,树梢仿佛接云霄。青烟堆里,时闻得谷口猿啼;乱翠阴中,每听得松间鹤唳。啸风山魅立溪间,戏弄樵夫;成器狐狸坐崖畔,惊张猎户。好山!看那八面崖巍,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盖,枯摧老树挂藤萝。泉水飞流,寒气透人毛发冷;巅峰屹崒,清风射眼梦魂惊。时听大虫哮吼,每闻山鸟时鸣。麂鹿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獐兔结党寻野食,前后奔跑。佇立草坡,一望并无客旅;行来深凹,四边俱有豺狼。应非佛祖修行处,尽是飞禽走兽场。
金蝉子道:“景致倒也不错,我们信步而行,也不要太过着急。”
孙悟空等人也没什么异议,当下同意了,师徒们玩着山景,信步行时,早不觉红轮西坠,正是:十里长亭无客走,九重天上现星辰。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县尽关门。六宫五府回官宰,四海三江罢钓纶。两座楼头钟鼓响,一轮明月满乾坤。金蝉子遥观,只见那山凹里有楼台迭迭,殿阁重重。
金蝉子道:“徒弟,此时天色已晚,幸得那壁厢有楼阁不远,想必是庵观寺院,我们都到那里借宿一宵,明日再行罢。”
孙悟空道:“师父说得是。不要忙,等我且看好歹如何。”随后又问道:“师父莫不是瞧出了什么?”
金蝉子道:“不过想起了昔年的一些故事,如果为师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发生在此处。”
那大圣跳在空中,仔细观看,果然是座山门,但见八字砖墙泥红粉,两边门上钉金钉。迭迭楼台藏岭畔,层层宫阙隐山中。万佛阁对如来殿,朝阳楼应大雄门。七层塔屯云宿雾,三尊佛神现光荣。文殊台对伽蓝舍,弥勒殿靠大慈厅。看山楼外青光舞,步虚阁上紫云生。松关竹院依依绿,方丈禅堂处处清。雅雅幽幽供乐事,川川道道喜回迎。参禅处有禅僧讲,演乐房多乐器鸣。妙高台上昙花坠,说法坛前贝叶生。正是那林遮三宝地,山拥梵王宫。半壁灯烟光闪灼,一行香霭雾朦胧。
孙大圣按下云头,报与金蝉子道:“师父,果然是一座寺院,却好借宿,我们去来。”
金蝉子一直前来,径到了山门之外。
孙悟空道:“师父,这一座是甚么寺?”
金蝉子道:“我的脚步才然停住,脚尖还未出镫,就问我是甚么寺,好没分晓!”
一侧小白龙闻言,笑而不语。
孙悟空道:“你老人家自幼为僧,须曾讲过儒书,方才去演经法,文理皆通,然后受唐王的恩宥,门上有那般大字,如何不认得?”
小白龙等人听得这话,哈哈大笑。
金蝉子佯装生气,骂道:“泼猢狲!说话无知!我现在面向西面,被那太阳影射,奈何门虽有字,又被尘垢朦胧,所以未曾看见。”
孙悟空闻言,把腰儿躬一躬,长了二丈余高,用手展去灰尘道:“师父,请看。”上有五个大字,乃是敕建宝林寺。
孙悟空收了法身,道:“师父,这寺里谁进去借宿?”
金蝉子道:“我进去。你们的嘴脸丑陋,言语粗疏,性刚气傲,倘或冲撞了本处僧人,不容借宿,反为不美。”
小白龙在一侧听说,道:“我与师父一起去吧。”
金蝉子道:“还怕为师被吃了不成,我自己去便是。”
孙悟空道:“既如此,请师父进去,不必多言。”
等金蝉子走后,猪八戒道:“师父脱了那唐僧的伪装,也没有很讨人喜欢嘛。”
孙悟空揪住猪八戒耳朵,道:“你个呆子,休要胡说。”
猪八戒疼得直叫唤,道:“师兄饶命,师兄饶命,老猪不说便是。”
那金蝉子却丢了锡杖,解下斗篷,整衣合掌,径入山门,只见两边红漆栏杆里面,高坐着一对金刚,装塑的威仪恶丑:一个铁面钢须似活容,一个燥眉圜眼若玲珑。左边的拳头骨突如生铁,右边的手掌崚嶒赛赤铜。金甲连环光灿烂,明盔绣带映飘风。西方真个多供佛,石鼎中间香火红。
金蝉子见了,点头长叹道:“凡间诸生,筹措金银,将泥胎塑这等大菩萨,烧香供养,神佛却不怜悯众生,忍看众生覆灭。”正叹息处,又到了二层山门之内,见有四大天王之相,乃是持国、多闻、增长、广目,按东北西南风调雨顺之意。进了二层门里,又见有乔松四树,一树树翠盖蓬蓬,却如伞状,忽抬头,乃是大雄宝殿。那长老合掌皈依,舒身下拜。拜罢起来,转过佛台,到于后门之下,又见有倒座观音普度南海之相。那壁上都是良工巧匠装塑的那些虾鱼蟹鳖,出头露尾,跳海水波潮耍子。
金蝉子又点头三五度,感叹万千声道:“可怜啊!鳞甲众生都拜佛,为人何不肯修行!”
第222章决裂佛门(上)
金蝉子正赞叹间,又见三门里走出一个道人。
那道人忽见金蝉子相貌稀奇,丰姿非俗,急趋步上前施礼道:“师父那里来的?”
金蝉子道:“弟子是东土大唐驾下差来上西天拜佛求经的,今到宝方,天色将晚,告借一宿。”
那道人道:“师父莫怪,我做不得主。我是这里扫地撞钟打勤劳的道人,里面还有个管家的老师父哩,待我进去禀他一声。他若留你,我就出来奉请;若不留你,我却不敢羁迟。”
金蝉子道:“累及你了。”
那道人急到方丈报道:“老爷,外面有个人来了。”
那僧官即起身,换了衣服,按一按毗卢帽,披上袈裟,急开门迎接,问道人:“那里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