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想越是害怕,慌不择路,马一声长啸,扬起前蹄,他收势不住,差点被颠下马背。也幸得四太子早年精于骑射,绝非浪得虚名,身子都歪倒在半空了,又生生地勒马。
马停住,大口大口地吐着白沫。
他也停住。
天空扑簌簌的,是飞鸟的声音,是鸽子的声音,飞过来,那么凄厉;他情不自禁地摊开手,手上一热。
鸽子扑棱着翅膀倒下来,落在他的手心。
一滴血,如花一般在手掌心里溅开,灼热,滚烫,带着死亡的气息。
死亡,那些关于死亡的故事!
一败涂地的恐惧!
生平从未如此!
从来,只有自己逼人到绝路,几曾自己面临过这样的绝路?他毫无意识地,将方天画戟举起,高高地举起,忽然想起临安一战的岳鹏举!
岳鹏举也是这样,在万人的围攻追堵之下,狠狠地挥舞长枪,撕心裂肺,恐惧绝望,只一个人的战场——杀杀杀!
他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时想起岳鹏举!
那是宿命的纠结!
决战紫禁之巅,从来不该是自己和秦大王!甚至不该是赵德基,而是岳鹏举。
可是,又怎能和死去的人去征战?怎能?
前后无路,人在绝境,只有最后的一搏。
对面一阵尘土,几乎要让人的眼睛瞎掉,他却生生睁着,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对面,一匹大黄马,马背上,一个拿着长枪的人。
长枪,马,都很普通,平淡无奇。
仿佛,他依据的并非利器!他足以不依靠利器!
铁制的把手,铁制的尖刃,明晃晃的枪口,黑色的穗子垂下来,他全身也是黑色,黑色的靴子,黑色的劲装,带着一种乌黑的死亡气息。
他戴着黑色的面具,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也是黑色的;手,指节凸起,盘根交错,也是乌黑的,十分可怖!
甚至他整个的人,都散发出一股无法形容的死亡的气息。又偏偏是活人!
就如地狱来的使者!
无论是大金还是大宋,用长枪的士兵都很多;无论是大金和大宋,戴面具,纹饰的人,也都很多;就连宋太祖的身上也纹饰着鸟雀花纹,没什么好稀奇的——
鲁提辖等人也是黑胖大和尚,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金兀术本人历尽这些年的战争,风波,疾病折磨,也变得黑蛮而粗狂!更没什么好稀奇的。
奇怪的是这个人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冷冷的气息。就如索命的厉鬼!
金兀术忽然明白,自己和鲁提辖对阵时,所感受到的那股虎豹一般的气息,绝非来自鲁提辖,而是来自后面——来自他!当时,此人一定就隐匿在旁边!
显然,这才是他的气场!
显然,当时也是他的气场!
这才是他第一次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