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州以拳抵唇,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他道,“你怎么对人家这么冷酷无情,这样瘦弱的小身板,万一受了刺激,熬不住去了怎么办?”
岑悦又朝他翻了个白眼,“管我什么事?”
陆鹤州跟着她走进屋里,随口问,“我刚才以为你会打他的。”
岑悦却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叹口气,“我不会打他的,他们家对我有恩情,不关如今对我好不好,做人总不能恩将仇报。”
“什么样的大恩大德,这样的羞辱,你……”
“养育之恩!”
岑悦低眉,慢慢说起自己的身世。
“我只记得我五岁那年,老家闹饥荒,我爹带着我们一起逃荒,到了什么地方,实在是没有吃的,他就想把我和我娘卖掉花楼里去。”
小时候她还不明白,后来长大了,忽然有一天想起这件事情,才觉得浑身冰凉。
她的亲生父亲,原来起过这样的念头。
“我娘带着我连夜跑了出来,到了这个村子里,可是我们没有东西吃,我娘当时已经饿了很久,早就撑不住了。如果带着我,我们两个都要饿死,她就把我丢在村头的大树底下,盼着有好心人收留我。”
“可是那会儿,家家户户都没有吃的,谁会愿意收留一个小女孩儿。”
“只有岑家人把我带回家,给我一口吃的,让我活了下来。”
虽然长到七八岁能干活了,她就在岑家当牛做马,什么粗活累活都干。
可不管怎么说,那一饭之恩,救了她的命。
救命之恩,养育之恩大过天,哪怕岑家夫妇刻薄专横,哪怕岑望洋为人不喜,她也答应了婚约。
她知道岑望洋要跟他退婚的时候,其实内心是窃喜的。
因为哪怕从小一起长大,她对那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也没有生出什么男女之情。
岑望洋长的也算是不错,可偏偏不是她岑悦喜欢的,本以为一辈子这样,相夫教子过下去,报答岑家夫妇的恩情,平平淡淡过下去也算不错。
孰料还有这一天。
只是村子里的流言蜚语,着实让人厌恶。
若是没有那些闲话,岑悦觉得,自己定然是开心的。
岑悦转头看着陆鹤州,轻轻叹口气,“你说,人家对我有这样的大恩,我怎么恩将仇报,去害他们家人?”
陆鹤州盯着她看。
“可是……你才五岁,就记得这么多事情了吗?”
岑悦笑了,“你不明白。”
小时候的事想要记住的确很难,大多数东西,能记得一二片段就不错了。
可是有些事情,却是刻骨铭心的。
她永远都忘不了,娘将自己放在大树下,狠心离去的眼神。
这么多年过去,她连爹娘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却唯有那一个眼神,刻进了骨血里。
永远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