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宗神情凝重的问话使乔欣极为紧张,不知如何回答。乔欣深知在自慎自律的玄宗心里,江山社稷永远大于一切,对梅妃的深情中灵魂伴侣的相惜相依大于男欢女爱的世俗烟火,这种情感里的高山流水、心心相印非红尘俗世的情爱所比。若河南道台、洛阳刺史对梅妃的紧盯不放是处于对梅妃本人孤标傲世的看不惯和对梅妃盛宠的不理解,玄宗可以理解,也可以通过时间和事件让他们接受,但如果是想通过千方百计“整治”梅妃让自己心中不痛快却又无话可说,这就是另一种性质了,玄宗决不允许他们以这种心态挑战帝威。
乔欣正在思忖如何回答,却见玄宗停下脚步,转过声盯住乔欣说:“朕问你的话可听清了?”
“听清了!依臣之见,河南道台、洛阳刺史对朝廷和皇上忠心耿耿,只是有人从中作梗才蒙了心智,或许受人左右对圣意的误解和妄测才导致了他的言行。”
“梅妃为何要将书信和珍珠原封不动退回呢?”
“这……”
“但说无妨,不可欺君。”
“三位娘娘对圣上旨意领会有误差,对梅妃说了令其不得不选择原封退回的话。”
恰此时,飞鸽传来萧彤书信,萧彤信中对三位娘娘伤害梅妃的之事略说,却将她们刺耳的话挑重点转述。玄宗理解萧彤不是多事人,只是怕她们恶人先告状才这么做。
“你再走趟洛阳,带上常忠,查明宫中何人与洛阳刺史暗中有来往。”
“暗访之事还要继续吗?”
“不用了!朕已命姚相督办抗蝗灾之时对河南道台、洛阳刺史进行暗查。卿此去专办此事。单线联系姚相,不得与宫中有任何来往。”
“臣定不负圣上信任!”
“早做准备早出发吧!传贤淑妃到御书房觐见!”
乔欣退下,高力士命人到慧贤宫传旨。
“朕知道杨太真进宫后的言行对你刺激很大,但你怎可将这种怨恨转嫁到视你如亲人的梅妃身上,况且杨太真的进宫只是暂时的权宜之策,一向智慧贤淑的你,难道不明白朕迟迟不圆房的难言之隐?”玄宗对跪在面前的武妃说。
“皇上为何不将此事与臣妾讲明?”
“事成于密,朕为了万无一失。”
“多年来,臣妾可曾走露过一丝皇上的口风?”
“那就让朕告诉你吧!”
听着玄宗对杨太真进宫背景的讲说,贤淑妃泪如雨下,跪下叩拜道:“皇上太难心了,臣妾惭愧万分!”
“朕让你到洛阳抚慰梅妃并嘉奖道台、刺史,你能竟带来了梅妃的五大罪状和她原封不动退回的书信和珍珠,还有她那肝肠寸断的诗。你难道不为辜负朕的信任而惭愧吗?”
“臣妾愚钝!”
“难道一个愚钝就能遮挡了你起心动念所洐生的罪责吗?”
“臣妾愿任凭皇上发落!”
“朕还是让你先看一样东西吧!”玄宗说着便从御书架上取下一本《女则》,再将里面夹的一纸折叠整齐的书信取出递于武妃。
武妃细细读过书信后,再叩拜玄宗,轻轻说了声:“臣妾辜负了圣上的信任和梅妃的真诚,无言也无颜再面对圣上。”
“从今日起,你就安养慧贤宫吧!朕会安排秦、霍二人移居冷宫。”
尽管玄宗对武妃的禁足说得很巧妙很轻松,但武妃却明白这禁足的沉重,谢恩后悄然退下。玄宗让她看的书信是梅妃所写,起笔之因是有人弹劾武妃与杨左拥勾结谋反,梅妃用生命担保武妃的清白,并在信中历述贤淑妃对皇上的忠心和对自己的真诚。
话分两头,却说梅妃那夜梦行极乐佛国后走出大雄宝殿已是寅时三刻,宫里一片寂静,心里默诵佛号的她无惧无畏。到得寝宫,听到萧姑姑和两个贴身丫鬟熟睡中的鼾声,方知这斗蓬并非她们悄悄披上,上得床来,将斗篷折叠好放在膝盖沉思:为何这绣着紫色梅花的白色斗蓬在梦里会变成绣了紫色荷花的呢?而且是观音派龙女送到。莫非是观音开示自己要从傲霜凌雪的梅花完全走向花果同呈的荷花?想到此,悄悄下床走到佛堂,观音圣像前的荷花油灯正旺,采苹双手合十闭目叩问观音自己的感悟是否正确,却听到油灯发出“嗞嗞”的声音,睁眼一看,油灯芯的火焰升得好高,灯芯竟呈荷花状闪动。采苹知自己与观音道交感应心相通,便叩拜后回到寝床。
次日一大早,采苹依然开始了雷打不动的早课,萧彤在采苹的叩磬声中起床开始做早膳,两个丫鬟开始收拾床铺。
对前夜采苹恸哭大雄宝殿之事一无所知的三人,看到采苹沉默寡言却眼神透亮,以为是睡了个透觉所致,心中便极为安然。
萧彤发出飞鸽传书的第三天晌午,收到了来自长安宫中的飞鸽回书。
“娘娘,皇上圣明,已禁了武、秦、霍三人的足。”萧彤走到坐在寝床上绣荷花的采苹跟前说。
“姑姑,把宫中窖藏的美酒拿两瓶来,晚饭后咱们四人小酌怡情。”采苹面无表情、答所非问。此语一出,萧彤和两个小丫鬟极为吃惊,饮酒是五戒十善之重,滴酒不沾是采苹“息灭贪瞋痴、勤修戒定慧”的知行合一,宫中人人皆知,所以宫中有了大庆时皇上总会特赦梅妃喝果酒,此时梅妃提出要喝窖藏美酒,真是破天荒地奇事一桩。
“姑姑,窖藏美酒呢?”晚饭桌上采苹问萧彤。
“娘娘历来滴酒不沾,近来身子又弱,这小酌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过了此刻,采苹或许连此生尝一口宫中窖藏美酒的福报都没有了。”
梅妃不着边际的话三人听得云里雾里,只有采苹自己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梦中佛菩萨的开示、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使采苹深悟情执之苦,自己承受的许多苦难,哪一桩不是情执所致?如果自己完全放下了情执,前朝、后宫的人怎会紧盯自己不放呢?皇上又怎会为保护自己而常处被动呢?为了皇上行事无障碍、为了不给更多的人造孽自毁的机会,她选择了自己退出,下定了让心遁入空门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