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越心下惶遽:“母后说的话儿子怎么听不懂?”
张皇后道:“你说的话,我怎么也听不懂。”说罢便对着他笑。
尉迟越见问不出什么,只得行个礼道:“母后请恕儿子失陪,儿子先找到太子妃再来侍奉母后。”
张皇后冲他挥挥手:“去吧,都去吧,不必陪我。”
尉迟越心里一酸,可丢了小丸,他非立即找到不可,便即起身。
他转过身,却见一人从门外走进来,手里捧着个朱漆螺钿攒盒,却是沈宜秋身边的素娥。
素娥见了他,便即行礼:“奴婢请圣人安。”
尉迟越听她称呼自己为“圣人”,越发惊疑,可也顾不上诘问,只道:“娘子何在?”
素娥道:“圣人方才不是在与娘子说话么?”
尉迟越愕然,转过身一看,案前坐着的张皇后赫然变成了沈宜秋。
他疾步走过去:“小丸,你怎么在这里?”
沈宜秋抬起眼看看他:“妾不在凤仪宫又能去哪里?”
尉迟越不明就里:“这不是甘露殿么?”
沈宜秋道:“甘露殿?那不是母后的寝殿么?十几年前就改成翠微殿了,如今是何贵妃住着,圣人不记得了?”
尉迟越一头雾水:“何贵妃?何婉蕙?”
沈宜秋也是一脸困惑:“自是她,宫中还有哪个何贵妃。”
她顿了顿道:“圣人今夜不是和贵妃、太子在骊山么?你们一家人过年好好的,又为何来打搅妾的清净?”
尉迟越道:“太子……”
沈宜秋浅笑了一下,低下头去,只管自己饮酒,不再理他。
尉迟越上前夺过她手中的金酒杯:“你有胃疾,不可饮酒。”
沈宜秋笑出声来:“圣人好生奇怪,莫不是醉了?”
尉迟越道:“孤知道了,定是你和母后合起来作弄孤。”
沈宜秋一怔:“母后?张太后么?张太后三十年前便仙逝了。”
尉迟越大骇。
沈宜秋抬起头来,却不复方才年轻的模样,只见她容颜憔悴,眼尾满是细纹,嘴角微微下垂,鬓边已有了几缕白发。
尉迟越心中一恸:“小丸,别作弄孤了,快跟孤回家。”
沈宜秋敛去笑意,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漠然道:“圣人自己家去吧,不必理会妾。”
话音甫落,殿中忽然飘起雪来。
尉迟越未及去想宫殿里为何会飘雪,只见雪片柳絮般纷扬,沈宜秋的发上、肩上,乃至眼睫上,全都落满了雪。
可她却似木雕泥塑的偶人一般,一动也不动,仍旧端坐在食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