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凌有仁来说,其实凌云想退学帮家里分担点压力的想法就是个孩子的幼稚想法而已,他之所以没有明确拒绝凌云的退学的想法,主要原因还是家里的确有点不堪重负,当这种重负再遇到家庭变故的时候,就犹如雪上加霜,他怎么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考个大学光宗耀祖啊,他比谁都渴望。
凌云老师的话,让凌有仁心里对躺在炕上的女人的病情多少有点犯怵,在现实和喇嘛爷之间,凌有仁的脑袋里逐渐开始做出选择,而这种选择的,那么碎着的是无法接受的现实。
三个月大的凌风已经开始在她妈妈的身旁左右晃动了,躺在炕上的母子两,一个在与病魔做着斗争,一个睁开懵懂的眼睛看着这个奇妙的世界。
全家人在这段时间都已经很明显的发现,躺在炕上为人母、为人妻的女人,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全家上下都看在眼里,却从最里说不出来,都怕说出来的,都会成真。
一天晚上,凌云冒着小于从学校上完自习回来,还没进门就听见她母亲的呻吟声,那声音让人听了都疼,更别说她母亲本人怎么能挺得住。凌云跑进屋子里,冲向她母亲,她母亲已经虚弱的说话都困难。
“还,还是去医院,吧。”
凌云把耳朵凑近她母亲的嘴边,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躺在旁边的凌有仁,压根没有睡着,听着呻吟又束手无策。
“爸,现在就拉着我妈去医院吧!我们这样拖着,就不应该。我妈给我准备的上学的钱我不要了,拿上去医院看病。”凌云在这个家里,第一次像个大人一样说话。
“你妈给你攒的钱,你用,看病的钱我想办法,凌雨在家看着弟弟,哭着闹的时候看看尿尿了没,没尿尿的话,就是饿了,给把羊奶热一热,喂点。凌风你给你妈收拾东西,我去叫你几个叔叔也过来帮个忙。”凌有仁有些紧张,但没慌张。
凌云给她的母亲把东西收拾好,和弟弟凌雨费劲地给母亲穿好,没过多久,凌云的几个叔叔、妈妈就来了。
所有人都觉得凌云母亲的情况比白天都严重,大家都看在眼里。
大家被分成两组,凌有仁和几个弟弟带着女人去县医院,凌云和几个妈妈留在家里照顾凌风。
凌有仁把家里能拿的钱全都揣在了兜里,他的几个兄弟,出门的时候把自己家的闲钱也都揣在了都里,没吭气,也没当面给凌有仁。
葫芦镇往县上走,有三十多公里的路,没有交通工具,兄弟几个用架子车把嫂子拉上,还骑了一辆自行车,轮换拉着就赶往县医院了。
深夜出发的时候,头顶还是满天繁星,整整大半个晚上的行走,到了县城的时候,天蒙蒙亮的夜空,星光逐渐散去了。一路颠簸,凌云母亲的呻吟有增无减,进了医院就被推进急诊室了。
一大早,医院里人不多,刺鼻的酒精味和空荡荡的走廊,让在外面等待的无兄弟更是着急。凌有仁此时此刻,除了希望医院检查的结果没什么大碍外,脑袋里还会像放电影一样闪现出他去求签的场景,上上签啊,不求有多上的签,他现在只求自己的女人安然无恙。
老五凌有信出门的时候再自己的搭搭里装了几个馒头,一晚上的夜路,兄弟五人把馒头分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大夫推开急诊室的门出来的时候,兄弟几人“唰”从走廊的长条凳上起来。
“大夫,情况咋样?”五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我是他男人。啥病啊?”凌有仁站出来说。
“检查做完了,你要做好心里准备,病呢,是败血症,可以治,但是咱们这是没有这样的条件,省城都不一定,就是去了首都,要治好的话,要骨髓移植,让她获得正常的造血功能,可也不一定能找到和她能匹配上的骨髓。”大夫说的很专业。
凌有仁听了,眼前一片空白,老二和老三上前给扶住,过了一会才慢慢反应了过来:“就是说没治了?”
凌有仁几乎是哭着问大夫。
“希望很小,这样的病,就咱们县城的医疗条件和自己家的情况,基本上就是绝症了。”
“吃药呢?吃药能好点吗?”
“吃的药,也只能减缓现在的痛苦,解决不了根本的问题。”大夫说。
这样一说,大家心里都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凌有信是弟兄五个里最小的一个,考虑问题和思维要比几个哥清晰。
“大夫,还能有多长时间吧。”凌有信问。
凌有信的问题,让大家都陷入了沉默,可这个问题也确实是个现实问题。
“晚期了,时间不长。”大夫也很直接地回答,“把药取上,能减轻点痛苦就减轻点吧。”
凌有仁强忍着自己内心的痛苦,脸上的肌肉在抽搐,缓了一会问医生怎么办理相关的费用,准备回家。
大夫把手续的流程交代了之后,就走了,这时候凌有仁的四个弟弟在兜里把自己准备的钱掏了出来,不多,大家家里也都是勉强能揭得开锅,凌有仁拒绝了,他把家里所有的钱,包裹女人留着让女儿上大学的钱都带来了,应该是够了。
短短的一个晚上到天亮,凌有仁经历从心存希望到最终幻想破灭的起起伏伏,开好药和办完手续,五个人又马不停蹄地往家回。
这个噩耗凌有仁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本来就过得紧紧巴巴的日子,更别说家里要缺一个人,这个家可怎么撑得下去。回家的一路,他一言不发,躺在架子车上的凌云母亲,也因为折腾了这么久,吃了药就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
回家之后亲朋好友都过来,凌有仁当着女人的面还是瞒着她,见人就说病没啥大碍,药吃上就能缓过来。可每当转过身背着女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下流。
这一趟去县医院,对凌有仁来说,无疑是家庭的天崩地裂,自己痛苦的女人将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三个孩子如果没有了母亲,该怎么,他满脑子都是问号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