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注意到,街上的行人比自己刚入建京那会,足足少了一倍左右。
因为建京内有规定,若无非特殊情况,不许策马狂奔,两人就沿着道边,缓辔而行。
阳光里带着初夏时分特有的暖意,风里带着鲜花与青草的芬芳。
走着走着,孟瑾棠的坐骑忽然停驻下来——前方有些嘈杂,行人自不敢过去看热闹,查知不对时就远远躲开,但武林高手的听力目力岂是一般人所能相比,她们早在一条街之前,就听到了那边的声响。
一大群官兵压着犯人匆匆而过,看他们前进的方向,应当是去往六扇门那边。
由于押解的人实在太多,本来宽敞的道路立刻显得有些狭窄了起来,孟瑾棠与檀无栾没急着赶路,略略避让了一会,耐心等待人群过去。
几个官兵好奇地看了她们一眼——本地百姓很少有在城中骑马的,但看这二人谦逊的做派,又不似江湖豪客,那多半是官宦世家出身的小辈。
受到刘丞相事件的牵连,城内虽然一派萧瑟之意,但许多店铺依旧按时开张,比如边上的茶馆,孟瑾棠跟檀无栾距离茶馆有十来丈远,然而茶馆内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分明地落在了两人耳中。
茶馆中客人寥寥无几,无所事事的跑堂正趴在柜台上,跟边上的熟客聊天来打发时间。
其实建京中的许多店铺为了避免麻烦,各自拜了山头,定时上供以求庇护,这家茶馆就跟六扇门的一位大人有关系,那位大人与刘丞相没什么往来,他们也就幸运地躲过了此次风波。
跑堂看着那群押着犯人的六扇门官兵,一时间大起唏嘘之意。
"那些朝廷上的大人们,这次可算是倒足了霉了。"
熟客闻言,也跟着低声抱怨了几句,说这几日,几乎每天都有人被推出菜市口斩首,抄家更是抄得人人自危。
"你莫看六扇门这般威风,他们也栽了好些人下去。"
云州的诸向武、诸向文两兄弟本在六扇门中任职,其中做弟弟的被兄长杀害,做兄长的,又死在了寒山派少侠"秋露白"的刀下,他们为官多年,总也有些人脉,六扇门里更是有好几人因为受到他们的牵连,被免官罢职,捉拿下狱。
熟客跟跑堂窃窃私语,表示名义上的罪名归名义上,但这些人之所以会在此事被拿下,最真实的原因是建京不愿意得罪掖州王。
不过六扇门里的官吏,跟百姓打交道的多,在朝堂上的品阶却都不算太高,两人闲谈几句,就把话题转移到更值得注意的人身上。
目前最适合被当做闲聊内容的自然是刘丞相,除了刘尔立本人外,他团伙中还有另一位高品官员跟着一块倒霉,对方的职称不巧正是户部尚书。这位大人门生故旧颇多,一落马就牵连了不少人跟着锒铛入狱。
当然在熟客跟跑堂的嘴里,户部尚书之所以如此晦气,大半是因为跟丞相关系亲近,小半也跟江湖人员脱不了关系。
身为建京本地人,他们的消息十分灵通——那位熟客是个商人,至于跑堂,见多识广属于武侠世界类似工作人员的职业要求。
户部尚书的孙子得罪过维摩城的弟子,传言中,维摩城弟子行事不可以常理计,一人便能化身千万,又习惯性神出鬼没,令人深感头疼。
那位户部尚书的孙子是个纨绔子弟,随父亲前往任地时,经常威逼民女,又爱在河上寻访容貌出色的舞伎乐人,不巧某日碰见了维摩城弟子正在舟中吹笛,户部尚书的孙子看那位"小娘子"五官清秀,嘴里便不干不净起来,又因喝了酒,嚷嚷着让那"弱质纤纤的小娘子"全家搬到自己府上,闲着无事的时候,就一齐吹拉弹唱来听听。他靠着家里,行事一向无法无天,说到高兴处,直接就派家丁乘着小船去抓人,但不知怎的,无论那些家丁如何用力划桨,小船都无法靠近对方一丈之内。
户部尚书的孙子以为是河面风浪太大,气骂了一会,也就将此事抛在脑后,不料过了数日,有一位仪容温雅的少年客客气气地登门拜访,说当日贵府公子有召,不好不来,只是他家人不多,唯一的师父又久不问世,户部尚书的孙子若是感兴趣,就自己下去找他的师祖师曾祖们,亲耳听一听他全家的吹拉弹唱。
听到这里,孟瑾棠与檀无栾都是心下雪亮,熟客跟跑堂话里提及的"小娘子"跟"少年"自然是同一人改装而出,对方向有心狠手辣之名,莫说只是户部尚书的孙子,便是皇帝的孙子亲自过来,如此行为,怕也逃不过一场追杀。
在遭到拒绝后,那少年当日并未做什么,只轻笑着说对方若是敢践前约,便饶了他家满门。
户部尚书的孙子糊涂,他的家人却不糊涂,连夜将当事人送上了附近的玉虚观中避难,玉虚观中的道士问及原因时,又尽可能轻描淡写将事情一笔带过,半字不敢提及那少年的外貌兵器。
玉虚观之人因为对方时常来观内慷慨布施的缘故,跟这家人有些交情,又以为事情不大,便做主将人收留下来,等知晓对方得罪的是无情剑温飞琼时,话已出口,覆水难收。武林中自有一套行事的法门,玉虚观若是把那户部尚书的孙子拱手交出,江湖上的朋友自然人人都得以为他们贪生怕死,是一群不讲义气的小人,只得硬着头皮出来挡上一挡。
玉虚观那边不肯收回自己的话,行事做派更加心高气傲十倍的温飞琼又如何愿意退让,含着笑把话说完后,直接单人孤剑闯入观中,谁也料不到他年纪轻轻,轻功剑术便已如此高明,连玉虚观观主出面,都没能将人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