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甜妞的喊声,一个半大小子一边答应着一边从苇荡中钻了出来。只见这小家伙浑身上下滚得泥猴一般,半披着一件短褂,打着赤脚,手里拎着一根苇条。上边串了七八只小鱼。
“都过了十五了。你这混小子还敢下水,看你老了得个老寒腿怎么走路!”甜妞见了。一把将那小子抓过来,从舱里端了一瓢水出来,倒着给他冲洗了头脸手脚,一边洗一边数落道。
“放心吧甜妞姐,我娘说小孩**上三把火,火力旺着呢。”那小子把头一拨楞,甩得满脸的水珠四下飞溅,不以为然地道。
“傻小子睡凉炕,就你火力旺!”甜妞笑骂,揪了二小儿的耳朵道:“连姐的话都敢顶了,长能耐了啊你!算了,给你个差事,那几个是远地儿来的客人,来找史先生的。我刚才见史先生在韭菜沟那钓鱼,你带几个客人去找一下吧。”
“成”,二小儿顺手把那串小鱼扔在船舱里道:“这鱼给我留着,我娘说这几天心口闷不想吃东西,我才抓了这几个瓜子鱼给娘放汤,好清清口。“得了吧,就你那几个小杨树叶也好意思叫瓜子?我那舱里有几个大瓜子,一会我给四婶送过去就结了。快带你的路去吧!”
二小儿光着脚丫,带着梅清等人顺着一条苇田间的小坎走了进去,光光地脚丫踩在黄土之上,虽然也是秋季,却看不出一点不适来。
路上梅清随意问他家有什么人,平常做什么时,那二小儿也只是呵呵笑,却是不多说。过一会渐渐熟了些,又扯起打鱼摸虾的事儿,才有些放得开,话也多了起来。
原来刚才二小儿说的瓜子,乃是指大个儿地鲫鱼。这鲫鱼放汤,最是开胃。二小儿自打小就没了爹,家里只一个老娘拉扯。这几天老娘有些胃口不好,他这才跑出来摸几条鲫鱼准备放了汤给娘吃。
一边说着,前边已经出现了一条大沟,只见其中水色深沉,两岸的芦苇都低弯得压到了水面,还有几棵杨柳,长长的枝条也都垂到了水面上,引得一些小鱼不停在的枝条间吐泡游动。
离此间不远处,却是一个小小草亭,正有一个人影,背对众人而坐。只见其戴着一个大斗笠,一手扶了渔竿,一手却拎了个大酒葫芦,间或举起葫芦轻饮一口。又放下葫芦,漫声作歌道:
侬家鹦鹉洲边住,是个不识字渔浪花中一叶扁舟,睡煞江南烟雨。
觉来时满眼青山暮,抖擞绿蓑归去。
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
“史爷爷又唱上了”,二小儿嘿嘿笑道:“每次见了他都这般,有的词二小儿都学会了。”
梅清听了不由莞尔,伸手止住欲上前相唤的二小儿,却上前几步。放声道:
老渔翁。一钓竿,
靠山崖,傍水湾;
扁舟来往无牵绊。
沙鸥点点轻波远,荻港萧萧白昼寒,高歌一曲斜阳晚。
一霎时波摇金影,蓦抬头月上东山。
歌声才毕,只见史先生早已站起身形,鼓掌喝彩道:“好一个扁舟来往无牵绊!那边的二位佳客莫非是来寻我这老竹竿子的么?”
梅清恭恭敬敬上前施礼道:“在下梅清,因慕先生清名,特来拜访。野水茅亭。竹笠纶丝,先生果然好雅兴。”
史梦竹哈哈大笑道:“老竹竿子不过是个乡下钓鱼地老头儿,哪来这些雅兴。不过我看小友眉目清奇。谈吐不俗,可是难得呢。正好今天有些收获,天时也不早,莫若便到敝庄上,烹鱼煮酒,竞夕一谈如何?”
梅清一笑道:“正所欲也,不敢请耳。”
史梦竹点头一笑,收拾起渔具,又对二小儿道:“二小儿,你怎么跑这来了?”
二小儿道:“爷爷好。刚才遇上甜妞姐姐。她让我带这几个客人过来地。”
史梦竹笑着点点头,又问道:“你娘好些了没有?前天我让人送去药你可都按时给你娘煎着吃了?”
二小儿嗯了一声道:“嗯,娘已经大好了,就是还有些嘴里没味。甜妞姐姐说一会她那有几个大瓜子。给我娘送过去放汤吃。”
史梦竹一听笑了道:“那丫头明儿就要到好日子了,还不肯好好在家猫着,就是个野性子。”
说罢拎了渔具起身,又对梅清二人笑道:“乡野之人,言行无状,好叫尊客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