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爱,不过是自私罢了。
六爷言语中也有些黯然,低声说道:“眨眼到了四月,京城的诏书已经在路上。当时太监谷大用、韦彬、张锦,大学士梁储,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礼部尚书毛澄一行人马亲自来迎。当时梅姑娘不便露面,万岁爷怕自己离开后梅姑娘受委屈,便把陆忠留下,又在外边置了一处宅院,安置了人手,将梅姑娘移到了那里。”
“当时我因也将要有孩儿了,便向万岁爷请求,干脆便让我留下照顾梅姑娘,也顺便等着我自己的孩子出世。但是万岁爷道,茅阳真人已经走了,我若再不陪他入京,他更有何倚仗?他更苦苦言道,这天下再无信得过的人了。当了皇帝,称孤道寡,自是再无亲近之人。要是我再舍他而去,他孤零零在京城一任众人摆布。却是生不如死了。”
“当时我也两边为难。若说向道之心,其实我也不是多重,不过因道侣情好,抛舍不下,又将为人父,哪有远行的道理?可万岁爷当时话语颇令我动容。我自小和他一同长大,好事一同作。坏事也一同干,确是如同亲生兄弟一般。他这般苦苦哀求,我若绝然回了,那兄弟之情、君臣之义,岂不全成了空谈?当时我头脑一热,便不顾道侣的反对,还是随着万岁爷来了京城。”
梅清听到这里,不由把口张得大大的,把眼睛瞅着六爷,结结巴巴地道:“啊……这不是……难道。你就是……指挥使大人?”
“你才听明白?”六爷哼了一声道:“一点不错,六爷就是陆炳,陆炳就是六爷。要不是因为阿碧那丫头,你以为我有什么好心情巴巴地请你到这来,把前因后果都讲给你听?”
梅清不由语塞。现在想想,果然此事其实先后破绽甚多。无论是六爷对自己奇怪的态度,以及言语中不时流露出地含意,都应该让自己早早有此联想才对。可自己许是对陆炳成见在先。对六爷则自始便有一份莫名其妙的好感,因此才一直没有想到这方面去。现在才知道这一点,当真是笨到了姥姥家。
“那……那……真儿她……”梅清有些费劲地道。
“阿碧这丫头。自来便是个死心眼地。我地事。想必她给告诉过你。反正今天地话搁在这里。想娶我闺女。就得让她认我这个爹。不认我这个爹。你就别想娶我地闺女!”六爷气呼呼地道。
“啊……这个……您说得似乎也有些道理……不过……对了。后来我娘却怎么样了呢?”梅清见六爷忽然摇身一变为自己地准丈人。一下子变觉得气短起来。结结巴巴地转换话题道。
“什么叫有些道理?!天下哪有姑父不认老丈人地?你小子敢说不是?”六爷横眉立眼地道:“至于后来地事。你就问你地忠叔好了。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是他留下来看家地。”
忠叔便是六爷口中地“陆忠”。这却是毫不奇怪。只是为什么后来他不再当差。却跑来照顾自己。自己又怎么来地这么个梅家后人地身份。就是件奇怪地事了。
忠叔见梅清转向自己。不由长叹了一声道:“这件事情。这么多年了。每天我都在想。若真有一天。我向少爷讲起来时。却当怎么地开口。”
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道:“其实很多少爷了的疑问,我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的。因为这件事。其实我也一直在想弄明白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年了,每天我都在害怕。怕我老了,在我死之前,没有时间等到答案,还要把这些遗憾,带到棺材里去。”
说到这里,忠叔地眼中也不由带出几分茫然,口中叹息道:“当地王爷进京,变成了万岁。把我留下来照顾夫人,其实我是很高兴的。说实话,在我眼里,只有梅姑娘,才是真正的夫人,那个后来的王妃,只怕咱们府里没有一个觉得她能比得上夫人吧?”
“所以万岁将夫人交给我之后,我便用心安排好了那处府宅,又从家中选了数十信得过的侍卫和下人。至于丫环婆子,除了夫人自己的两个丫头朵云和五儿之外,便没有用府中旧人,而全是从外边买的。这些人手,倒都是我自己亲自选的忠厚本份地。其实我心里也大概明白,既然此次万岁进京没有带上夫人,那意思,以后怕也不会有进京的日子了。”
“过了不多日子,第二批人就准备进京。除了王妃以外,还有老王妃也要一并同行。如此一来,咱们安陆的兴献王府上,又要抽走一大批人。看着他们都欢欢喜喜地准备进京,我却觉得一点也不羡慕。只不过心中却想,倒要嘱咐了一下家里的人手,切莫要嘴多,把这些事情告诉夫人,免得她心情不好。”
“说来也怪,夫人就好象毫不关心这一切地一般,每日呆在那处府宅中。我还记得买这处宅子时,因为想到夫人喜欢梅花,所以专门挑了好长时间,才找到一个后园中种满了梅树的宅子。夫人见了也很喜欢,就没有住在正房,而是住到了后园的一个小院里。那些日子,她整天就在院中不出来。偶尔我有事向她禀报时,她也会打听些个,但大多不是为了管事,只不过是为着她自己好奇罢了。”
忠叔说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微笑道:“夫人就好象一点也没有沾染过世事一般,很多事情居然一点也不知道。听我讲些外面的杂事时,面上就会象孩子一样带着笑。”
“但更多的时候我见到夫人,却觉得她似乎有心事,好象在担心什么一般。也没有什么理由,我便总是有这种感觉。果然…………”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是五月头上初六。前一天正好是过端午,府上大家都有些过节的气氛,晚上我也多喝了几杯。第二天起来时,便有些晚了。因为有些病酒,头有点沉,也没有吃早饭。正当我在屋中躺着时,忽然便闻有人跑来,是后院地一个婆子,急急地道,说是夫人不见了。”
“当时我吓了一跳,又觉得不太可能。是不是夫人自己早起散步,走得时间长了,没有回房?但那婆子道绝非如此。夫人虽然也会散步,但都是用过早饭之后。今天众人将早饭备下,送到后园时,便未见夫人踪影。众人四下查找,将园子都快翻过来了,却还是未见她的身影。”
“我这才有些着急,连忙起来跑到园子里。后园里也没有男的,全是些丫环婆子,都乱成了一团。我当时急着大叫,问她们夫人的起居怎么照顾的。后来还是那个婆子提醒我道,平常夫人的起居,都是朵云和五儿打点的,其他人并不插手。”
“我让人找朵云和五儿。这时那婆子等才道,原来朵云和五儿,也一并不见了。”
“当时都要急晕了气疯了,也顾不得许多,先命后园的人都集中起来,不许走了一个。然后便将侍卫家人唤来,也不顾什么规矩了,都在后园中挨地儿察看有无异状,我自己又将几个管事的婆子丫头,分别审了一过。”
“可惜这一切,仍然是没有丝毫结果。夫人和她的两个丫环,就好象突然飞走了一般,没有留下一丁点地痕迹。我还用了一些以前地关系,但就算是黑白两道,也都没有关于夫人的任何一点消息。”
“我也非常纳密。若说人贩子、采花贼,先不说咱们府上防卫得颇为森严,就是有那绝世高人,也断无将两个丫环一齐带走地道理。若是夫人自己走了,那却又是为何呢?但说到这里,我身边便有人想到王妃进京一事。说道莫非夫人知道了消息,一气这才离开了?”
“这个说法,其他人都觉得大有可能,但我却觉得夫人的禀性,不太会如此行事。但后来想想,也难说就没有这个万一。所谓急病乱投医,我们便也抱着试试看地心情,想先到山中原来夫人所居的梅谷中去看看。”
“以前夫人道是一直居于那座梅谷中。而且听夫人方谈,似是少经世事。如果是她自己出走的,倒有九成是回那梅谷中去了。结果等我们找到从前进入梅谷的山崖那里时,却不由大吃一惊。”
第三卷 十年夜雨 第十六章 梅花庵外
梅清问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异常么?”
忠叔点点头道:“不错。当我们沿着原路去找那山崖时,却发现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进入梅谷的门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