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己感觉不大,但许久没见孙女的李老头李老太和村里的那些老人见到就不一样了。
她撑着把伞,静静走在大水库中间大坝上,大坝两边大片的野生荷花开的摇曳生姿,夏风拂过送来阵阵荷花的清香,远处的麦浪一望无际,就如同给大地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绿色地毯。
正值中午,稻场上的农人都在忙着翻晒稻谷,认出远远走来的叶尔,惊叹地大叫:“这不是老毛虫家的小二子吗?暑假回来啦?”
“几年没见都长这么高了!”
叶尔笑着与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走远了还能听到他们谈论说:“这小丫头现在长的水灵灵的,他爸妈当初不要她,谁知就这丫头争气,偏偏就考出去了!”
“这丫头以后有出息,从小看一半,这丫头从小就不得了,从来没见她出来跟人玩过,我家那几个天天打泥巴滚,就她斯斯文文的在家看书,这样考不上那真是有鬼了!”
“这丫头肯苦读啊,我家那两个小子能有她一半那我死了也笑醒了……”
叶尔渐渐走远,后面的声音都被刺槐树上繁闹的知了叫声遮盖。她抬头望着许久未回的家,心底涌上揉揉的感动,突然有点能理解书中说的落叶归根四个字中饱含的浓浓情感。
她将书包放下,转头就看到客厅中堂上并排挂着两幅自己和李奇的照片,她记得小时候那里都是只挂李奇的照片。
“奶奶!”她高喊一声。
“哎,儿啊,归来啦?”李老太闻声手上拿着个锅铲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嗯,归来了?”
“累了吧?那里烧了壶凉茶,赶紧喝一点,看到你爷爷了没?”
叶尔走过去倒了杯茶水在白瓷碗里,轻轻抿了一口再咕咚咕咚往下灌,答道,“没,爷爷不在家吗?”
“你爷爷听说你今天归家,一大早就烧好凉茶等你,中午等不及担心你热,跑去接你了,这老头子,腿脚不放便还不消停喜欢到处走,等下就要吃饭唻,天天叫人喊!”李老太一边盛菜一边对她唠叨,“快去门口看看他归家了没有,天这么热可别中暑了,死在路上都没人知道哎,这老头子回来我又要骂他!”
“哎,我去看看。”叶尔如蒙大赦,急忙跑出去。
她是最怕听李老太唠叨了,同一个意思的话她能一直念念叨叨一两个小时,直听的你想吐了为止。
她走到门口边的刺槐树旁,几年不见,当年那颗歪脖子的刺槐树已经长得非常高大,最下面的两颗膝盖粗的树干可能是挡了路人行走而被锯下,洁白的刺槐花开了满枝头,像白色葡萄般一串一串地垂落下来,有些细白的花碎碎地洒落在泥地上,被树下姿态慵懒地乘凉的老牛踩进泥土里。
这棵树长在她家与隔壁老凤台爷爷家之间,可能是老凤台爷爷搬走的缘故,这里已不再见当年的热闹,原来众人谈笑处如今堆了一大堆木柴,只留下只够一个孩子所能走过的小巷。
她爬到最下面那颗树干上,从高处往远处看,几家楼房的烟囱上袅袅冒着炊烟,村里一片祥和宁静。
“爷爷~归家了~爷爷~归家吃饭了~~~”她声音又清又脆,声线悠长,如同唱山歌一般,将寂静的乡村唤醒。
很多听到唤声的相亲们都从自家房子里走出,或站在楼上,或站在自家台基上端着饭碗对叶尔亲切地笑,“小二子归家啦?”
“归家了。”她甜甜地露出腼腆的笑容。
“在外面可好啊?”
“好的。”
“在外面想家吧?”
“想的。”她乖巧地回答。
“也是,肯定想哦,你从小哪离过家啊,你都不知道你爷爷多想你哦,天天在门口看着,现在总算归家了,这下你爷爷要高兴坏了!”邻居们的淳朴叫她回以更加甜柔的笑,乖乖地聆听。
“吃饭了没啊,没吃饭来我家吃吧!”邻居热情的相邀。
她轻轻摇头,“不了,谢谢婶子,奶奶做好饭了,就等着爷爷回来吃了。”
“好,那你赶紧叫你爷爷归家吃饭,天这么热!”
被邻居们这样一说,叶尔也有点担心起爷爷来。
李老头精瘦精瘦的,还驼背,好在一直身体健康,喜欢四处跑动,身体倒没什么大毛病。
她手窝成喇叭状,“爷爷~~家来吃饭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有人阴测测地叫了一声:“小二子,家来啦?”
叶尔闻声差点从树上摔下来,回头一看,吓得心脏一颤,怯怯地喊了声:“黑大姑。”
“家来就好,家来就好,好多年没看到你,我老人家想你啊!”黑大姑站在巷子口,上下蠕动着嘴巴,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慢悠悠地说。
黑大姑看上去七八十多岁了,住在她家屋后的那栋又小又黑的小石房子里,时常把门关着在家里睡觉,知道黑夜来临时,才会走出门来到巷子口坐坐。她一头花白的齐耳短发,看上去乱糟糟的,用一根黑色铁发圈朝后别去,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非常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形象。而且她很矮,杵根拐杖佝偻着背站在那里似乎只有一米三几,而那根漆的如同棺材红的木质拐杖像撑不住她矮胖的身躯。
她坐在那里,身上只穿了见土灰色看上去很脏的平角内裤,胸部往上全部是密密麻麻细细红红的痱子,一直排到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