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到底在哪儿呢?"公爵气喘吁吁地问道。
"她。。。。。。在这儿,"罗戈任好像并不急于回答,少顷,才慢慢地说道。
"到底在哪?"
罗戈任抬起眼睛,定神看了看公爵:"走。。。。。。"他说话一直压低了声音,不慌不忙,慢条斯理,而且跟从前一样,若有所思,令人纳闷。甚至在他讲窗帷的时候,也似乎顾左右而言他,尽管他讲得津津有味,有声有色。
他俩走进书房。自从上回公爵来过以后,这屋里发生了一些变化:整个房间挂了一大块绿色的花缎丝质帷幕(帷幕两头留有出入口),因而把放有罗戈任床铺的凹室与书房隔了开来。沉重的帷幕放了下来,遮蔽了出入口。但是屋里很黑;彼得堡夏季的"白"夜也开始暗下来,要不是天上高挂着一轮满月,在罗戈任窗帷低垂的黑黢黢的屋里,就很难看清什么东西了。诚然,还可以看见脸,虽然不很清晰。罗戈任的脸跟往常一样,十分苍白;他的两眼注视着公爵,在熠熠发光,但又似乎纹丝不动。
"你不能点支蜡烛吗?"公爵问。
"不,不必,"罗戈任回答,说罢便抓住公爵的胳膊,把他按到椅子上;自己则坐在他对面,并把自己的椅子向他身边挪了挪,以致他的膝盖都差点碰到了公爵的膝盖。他们两人中间,稍靠边一点,有一张小圆桌。"坐下,咱俩先坐一会儿!"他说,仿佛在劝公爵坐一会儿似的。沉默了约莫一分钟。"我早料到你准住那家旅店,"他开口道,就像有时候在谈正题之前,人们总要先谈一点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的不相干的琐事似的,"我一进楼道就想,没准,他现在就坐在那儿等我,就像我那会儿等他一样?去过老师太太家了?""去过了,"公爵的心在剧列跳动,好不容易才说出了话。
"我连这点也想到了。我想,肯定会有些闲言碎语。。。。。。后来又想:我要把他领到这里来住一宿,让我们这一夜在一起。。。。。。""罗戈任!纳斯塔西娅。菲利波芙娜在哪儿?"公爵突然低声问,他浑身发抖地站了起来。罗戈任也站起身来。
"在那儿,"他低声说,摆了摆头,指着帷幕后面。
"睡着了?"公爵低声问。
罗戈任又跟方才似的,定神看了看他。
"要不,咱俩过去吧!。。。。。。不过你。。。。。。好,过去吧!"他掀起帷幕,站在一旁,又转过脸来,对着公爵。
"请进!"他摆头指着帷幕后面,请公爵先进去。公爵走了进去。
"这里黑黢黢的,"他说。
"能看见!"罗戈任喃喃道。
"我勉强看见。。。。。。一张床。""走近点嘛,"罗戈任低声建议。
公爵又走近了点,一步,两步,便停了下来。在他站着,注视了一。两分钟;两人,在所有这段时间里,都站在床铺旁,一句话也没有说;公爵的心在跳,似乎屋子里,在这屋子死一般的寂静中,都听得见他的心在跳。但是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已经能够看清楚整个床铺了;床上睡着一个人,一丝不动地睡着;听不见一点动静,也听不到一点呼吸。睡着的那人盖着一条白色床单,连头蒙住,但四肢仍旧模模糊糊地看得出来;不过,从隆起的形状看,这人直挺挺地躺着。周围一片凌乱,床上,脚头,床旁的沙发椅上,甚至地板上,到处扔着脱下的衣服。贵重的白色的绸衣绸裙。鲜花和缎带。床头旁的一张小桌上,摘下的。随便乱扔在一边的钻石在发着光。脚头,有一些花边被团成一团,而在白色的花边上,从床单下,露出一只光着的脚尖;这脚尖看上去像是用大理石雕出来似的,可怕地一动不动。公爵边看边感到,他越看下去,房间里就越显得死气沉沉,静得可怕。一只睡醒了的苍蝇,突然嗡嗡地叫了起来,从床上飞过,到床头便停了下来,不再出声。公爵打了个冷战。
"出去吧,"罗戈任碰了一下他的胳臂。
他俩走了出来,又在方才坐过的那两把椅子上坐了下来,又四目相对,促膝而坐。公爵在发抖,而且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用疑问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罗戈任。
"我发现,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你在发抖,"罗戈任终于开口道,"跟您过去身体有病的时候差不多,记得吗,在莫斯科就有过这样的情况?或者,就跟你过去老毛病发作前一模一样,现在拿你怎么办呢?我倒没辙了。。。。。。"公爵竖起耳朵听他说话,极力想弄明白他究竟在说什么,并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是你干的?"他摆了摆头,指着帷幕,终于问出了声。
"是我。。。。。。"罗戈任垂下了眼睛,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