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莉莲点点头,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她将麦尔·布尔斯坦这位音乐剧偶像的外衣翻领顺了顺,感觉到了他强健的胸肌。他伸出手臂,与莉莲相挽着走向罗伊埃尔餐馆。那三个街区的旅程就像是一场梦。
人群熙攘的餐馆内,麦尔的父亲已经等候在角落里的一张餐桌旁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深色头发的干瘦男人,他衣着的简陋与布尔斯坦的雅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麦尔吻了他的父亲,又向那个男人点了点头。莉莲全然不知自己该怎么做,她从未与有钱人交往过,从未有过被这儿的所有人都认为是约会的经历(畜棚后的亲吻,与欧斯普缄默多刺的父母和面色苍白的姐妹们共同捱过的漫漫长夜)。她从未到过这样的一个餐馆,戏剧界人士的汇集地,那些女人浓妆艳抹,戴着装饰繁琐的帽子并挥动着香烟,向穿天鹅绒披肩的男人们抛去鲜红的吻,或是朝他们喷云吐雾,而那些男人则放声大笑着,似乎听到了什么新鲜可笑的或者也可能是下流的事情。所有这一切都在布尔斯坦他们座位的四周浮游旋动。
鲁本·布尔斯坦吻了她的手,麦尔随后为她拉开了那把光滑的曲线优美的椅子,莉莲坐进去时膝盖撞到了铁桌腿。鲁本·布尔斯坦用英语说:“很高兴你也来了,”接着又用依地语说,“你现在已经是我儿子的得意助手啦。”麦尔为他们两个点了些吃的,然后把手搭在她的椅背上。他说他得出去走走,只一会儿。
那个干瘦男人的目光从莉莲的胸部转向了麦尔俊美的背部,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他朝她递送了一个眼色,真可怕,似乎他看到了她的欲望深处,看到了她的绝望,看到她精明的算计,似乎被偷去的每一分钱,每一撮面粉,每一个纽扣都被他加到一起得出了个总数。她扭过头去面朝鲁本。她想引出个话题和鲁本·布尔斯坦聊一聊,而不想受那个眼神的摧残;她不愿再看到这个干瘦的男人,看到他深黑黯然的头发,咄咄逼人的黑色眼眸和像蜡烛一样苍白平滑无血色的面孔。
鲁本·布尔斯坦介绍了他。“我最亲密的朋友——”
“你唯一的朋友,”那个男人说,“其他人都是马屁精,是你的奴仆和逢场作戏的好手。”
最后那个英文词莉莲不懂。她确信这个男人想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有多少不懂的东西。
“雅科夫·施梅尔曼。”鲁本说。
男人哈了一下腰,递给莉莲一张名片。
雅科夫·施梅尔曼缝纫师,演员,剧作家
《爱情之眼》的作者裤装熨烫及修改
莉莲读着这几行字,不禁笑出声来。
“好笑么?”雅科夫冷冷地说。
“不,不,不好笑。”莉莲说。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装作她未曾笑过。
雅科夫转向鲁本·布尔斯坦。
“她嘲笑我的名片呢,”他说,“她觉得这很好笑,你看见她笑了吧。”
也许他有点儿疯,对此每个人都清楚,但那也救不了莉莲;她刚刚听说了,他是鲁本·布尔斯坦的老朋友,最好的朋友。一个笑声毁了她的一生。
苹果和梨子(3)
“真的不好笑,”莉莲说,“我就是吃了一惊。我就是……”
雅科夫把手放在莉莲的手上。
“我逗你呢,小猫儿。那本来就很好笑嘛。没错,那绝对让人悲哀”——他又用英语强调了一下“绝——对——地,完——全——地”——“但这并不会减少它的滑稽可笑。对于我们这类人而言,”他靠近莉莲注视着她,似乎在揣测她是否与他同类,结果让他很满意,“这会让它变得更可笑。”
鲁本·布尔斯坦说雅科夫·施梅尔曼是不会对她怎样的,他只不过容易亢奋罢了,没什么可怕。鲁本边说边揉了揉他的脖子。
雅科夫将一碟青鱼和一篮黑麦面包推到她面前。“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吃吧,小丫头。布尔斯坦爷儿俩会替咱们付钱的,替一个男缝纫师和一个女裁缝付钱,替我们这样的人付钱,你就只管吃好了,正是时候。”鲁本让他的朋友镇静下来,别吓到孩子。
麦尔回到他父亲身旁,看到了父亲的这位最好的朋友正在莉莲身上找乐儿,他摆了摆她的小三明治,又从雅科夫的瓶子里倒了些梅子白兰地。雅科夫的“老世界”酒有一股烂水果味儿,麦尔可不想喝;在麦尔看来,雅科夫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麦尔看着莉莲的手,那上面布满刺痕和斑斑色迹,还起了老茧。“你该戴副手套,”他说,“人们现在喜欢戴手套来搭配她们的衣服。”
他并不想使她难堪,也不以她是女裁缝为耻。或者他的确以她是个女裁缝为耻,但她毕竟是个漂亮姑娘,也并不愚笨,而她的贫穷和缝纫手艺很具有吸引力;他认为自己这样的男人需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而不只是个彩绘娃娃或交际花。
莉莲冲麦尔笑了笑,双手插进衣兜里,雅科夫开玩笑似的一把揪住麦尔的衣领,装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尽管他的个头儿只有麦尔的一半大并且毫无地位可言。他用英语叨咕着,这样他大部分话音就会无意义地从莉莲耳边掠过去了。“你想让她戴手套,就给她买手套啊。你想让她的手套搭配衣服,就给她买衣服啊。她自己能弄到的就只有丝带而已,要么系在头发上,要么系在她做出来的东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