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第一批救援人员赶到现场,领头的是矿安检科科长杨树林,他连工作服和胶靴都没来得及换,扣了顶安全帽,提着盏矿灯就下了井。
到现场后,杨树林的第一个动作是,弯着腰,手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问:死了几个?
这是我和杨树林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
又过了三四分钟,全副武装的矿山救护队赶到了现场,不由分说,把我们四个人都抬上了担架。
尽管我和大宝挣扎着说我能走,但拗不过膀大腰圆的救护队员,最终还是被塞上担架,绑上了束缚带。
第一次见面,我给杨树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虽然我们只说了几句话,但他牢牢记住了我的名字。
一年多后,榆树坪矿用公开考试的方式,计划选拔一批青工去省煤校学习,学制两年,结业时,能拿到煤校颁发的中专文凭,也有转干的可能。
被选中的学员,必须和矿上签协议,毕业后继续回矿上工作,服从组织分配,八年内不得调离本单位。
前面说过,我报名参加了这次考试,考试成绩还不错,在最后公布的榜单上,排名第十六位,有幸进入了政审复核环节。
对我来说,能以初中学历,在有三百多人参加,且参与者大多是高中毕业生的考试中成功撞线,几乎付出了半条小命的代价。
榆树坪是新建矿井,参加工作时间不长的年轻人很多,占比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其中有追求有想法,不想把自己这辈子交待在井下的人也很多。
青工们非常珍惜这次公开招考的机会,很多人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想要通过这次考试改变自己的命运。
我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明知自己并不符合两年以上工龄的条件,还是义无反顾地交了十块钱报名费,早早在教育科报了名。
我当时的想法其实挺简单的,除了上班,自己每天有大量的业余时间无事可干,过剩的精力无处发泄。
说文艺点就是,一颗年轻、躁动的心无处安放,孤寂地飘荡在茫茫暗夜中。
与其整日里无所事事,不如静下心来拼一把。
即便不成功,也能学点知识,积累一些经验和阅历。
抱着这种心态,我开始了考前复习。
矿上考虑的很周到,知道考生们都是职工,要上班,不可能脱产复习,所以给了我们充足的备考时间。
五一发的公告,考试时间是八月十五号,八月二十五日公布结果。
报完名后,我很快开始了复习。
从小学到初中,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初中时,在县里的统考中,我的总成绩多次进入过全县前五名。
如果不是初中刚毕业就被父母逼着参加了工作,以我当时的成绩,进县里的重点中学读高中,然后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不算难事。
我在初中时的梦想是,将来当个大学老师,每天夹着厚厚的教案,穿梭在绿荫浓郁的校园,站在不同教室的讲台上侃侃而谈,沐浴在学生崇拜和敬仰的目光里。
考试的科目一共有四门,语文、政治、数学、理化。
虽然没上过高中,但我对语文和政治两科有信心。
文科知识有关联性延续性,能举一反三,我没在这两科上花太多的功夫,把精力放到了数学和理化两门功课上。
我早就发现自己有个特点,就是自学能力强,教材上的内容,不用老师讲解,我基本上都能领悟。
那次备考,我没有请老师,事实上也没老师可请,自己买了一套高中教材,想用三个月时间,把高中的数理化知识系统地过一遍,对重要的知识点有个基本了解。
想学懂学通不可能,只求一知半解,让这两科尽量少拉点总分。
原本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静下了心,钻进了课本里,却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高中的数学和物理化学,都是以前没接触过的内容,对我来说都是难啃的硬骨头,每天都会遇到难题,每天都会有难迈的坎。
这反倒激起了我不服输的倔犟劲,像着了魔似的,和每道难题都较上了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