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彧对齐弩良这个工作不满意。每天早出晚归,陀螺一样连轴转,又脏又累不说,还让人很不放心,工地上总不那么安全。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他知道齐弩良不得不去干这个。蒋彧唯一能够为他做的,就是每天做好饭烧好水,等人回来。
工地上班时间是早六晚五,加上路上骑车需要的四十多分钟,按理说六点前就能回家。但实际上,七点前能回来就算好的。冬季日短夜长,每天还不见一丝天光,齐弩良就走了,等他回家时,天早已经黑透了。
七点多,门锁响动,蒋彧从作业里抬起头。
跟着齐弩良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冷风,和一些陌生的,混杂了汗水、水泥,和灰尘的味道。
蒋彧放下笔:“哥,你回来啦,水烧好了。”
“嗯,我先洗澡。”说着,他把身上的脏棉衣和安全帽一起脱下来,往门口的凳子上一扔,反正明天还得穿。
蒋彧赶紧去厨房阳台的煤炉子上把水壶拎去厕所,再重新架上铁锅。齐弩良洗澡快,他掐着他洗澡的时间,把刚刚做好也已经冷掉的菜再回个锅。
洗掉一身汗臭和尘土,齐弩良摊坐在沙发上,懒懒靠着垫子抽烟,一双眼睛只顾看着忙碌地往桌子上端饭菜的蒋彧。不是他不去帮忙,而是实在累得连抬起手臂都费力。
工地上的活儿费力气,当小工的尤其,什么脏累活儿师傅都会指使徒弟去干。开始那段时间齐弩良下班后浑身酸疼,第二天早上险些爬不起来。多干些日子,习惯了这个强度后,倒也还顶得住。
只有这片刻,是他劳累一天的安逸时刻,是认真工作后得到的奖赏,是被繁重的生活压得麻木的心灵片刻的慰藉。
蒋彧这孩子真好啊。
想来姚慧兰活着的那些日子应该也是很幸福的,她有一个这么好的孩子。
从蒋彧知道他在工地上班,没有人要求,他便主动接手了做饭烧水这些家务。放学先去市场买菜,回家就烧饭。冬天用煤炉子也是他跟隔壁学的,这样屋子里暖和些,齐弩良回家就有热水洗澡,比燃气省钱。
齐弩良没有阻止蒋彧做这些,因为他知道自己顾及不过来,他只为让一个小孩照顾自己而感到惭愧。就算已经拼尽了全力,却还是连普通家庭能够提供给孩子的东西都提供不了。他没做到对姚慧兰的许诺,连一个孩子都没能照顾周到。
菜已经摆好了,一盘炒土豆片,一盘炒白菜。蒋彧把满满一碗米饭放到齐弩良手里,有些难为情。
齐弩良早就饿了,紧着扒了好几口:“今天的菜炒的还不错。”比起之前,至少是可以入口的及格程度。
“不太好吃。”
齐弩良又紧着扒了好几口:“除了你妈妈以前给我做饭吃,就没人再专门做饭给我吃了。”
听他这么说,蒋彧也陷入了回忆:“我妈妈做的饭……”
“嗯,还不如你做的。”
静默片刻,俩人十分感同身受地一同笑起来。
笑了一阵,身体的疲惫好像也随着这笑声消散了些,齐弩良说:“也不能总吃素菜。你明天买两斤肉,先切好,我回来炒。”
蒋彧也馋肉,可惜自己不会做,听他这么说,赶紧点头。
吃过饭,齐弩良就上床歇了,明儿还要早起。
蒋彧收拾了碗筷,为了不打扰齐弩良睡觉,也赶紧上了床,在另一头躺下。
“你今天也这么早就睡啦?作业写完了?”
“还没有。明早你起床叫我,早上脑子清醒些。”
“好,我起来叫你。”
齐弩良知道他是不想打扰自己休息才调整了作息。
时间还很早,没到平时睡觉的点,两人都还醒着。那些各自的好,各自的体贴和付出,都像是一壶热汤煨在心间,却又无法诉诸于口。
两人都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好像两株藤蔓互相缠绕着、搀扶着往上长,缺了谁,另一方都必然没办法那样向阳生长,会塌下来,塌进杂草和灌木里,再也见不着阳光。
这会儿正是晚饭的点,上下左右的屋子里,小孩吵闹的声音、电视机播放的声音、夫妻争吵的声音……都透过老楼薄薄的墙板传过来。只有他们家静悄悄的,黑暗中只有一重一轻的两个呼吸。
齐弩良无意间摸到蒋彧的冰凉的脚,用手捏了捏:“你脚怎么这么冷?”
“洗碗把热水用光了,就用凉水冲了下。”蒋彧受惊往回缩。
齐弩良却把他双脚抓过来,塞到怀里,拿胳膊圈着他的腿,不让拿走。
“你睡过来,挨着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