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有意顿了一下,见孔琉玥没有说话,只当她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便又说道:“我知道你恨傅旭恒,我也是一样,”语气渐渐放缓和了,“但只要惩罚他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一个最不恰当最不理智的呢?你自己不也经常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愚蠢的行为吗,今儿个缘何自己倒做了起来?我已经想好了,这是一个将三房分出去绝好的机会,我打算明儿便跟祖母说,不将傅旭恒送官可以,但分家是必须的,而且分给他多少家产也由你说了算,让你再出一口心中的恶气,你看可好?”
一席长篇大套的话,说得孔琉玥半日都没再言语。
傅城恒见状,不由有些急了,她若是真想不转,无论如何都坚持要将傅旭恒送官查办可如何是好?对着她他实在做不到真正狠心,可另一面又是整个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还有子女们的将来,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忽然觉得,让他做这样的抉择,简直比让他上阵杀故还要来得艰难!
但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是定定的看着她,打算再说点什么来让她彻底听进去自己的话。
孔琉玥却已先开了口,声音清清冷冷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你早就想好要借这次的机会,将三房给分出去了罢?”
所以任凭她打三夫人,骂傅旭恒,骂太夫人,甚至是顶撞老太夫人……他根本当时就已经想好了,要借此机会让老太夫人不得不将三房给分出去罢?
果然不愧为一个合格的政客,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为自己带来好处和利益的机会!
可他是政客,她却不是,她只是一个一心想为自巳的丫鬟讨回公道的普通人而已,在他看来蓝琴只是一个奴婢,在她看来却更是姐妹和亲人,她绝不会因为一些物质的好处和利益,便让自己的姐妹和亲人白白受委屈!更何况在她看来,将三房分出去和为蓝琴讨回公道,根本就没有本质性的冲突!
傅城恒被问得一怔,待回过神来后,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算是默认了孔琉玥的话。
孔琉玥看在眼里,就冷冷笑了起来,“或许在你眼里,蓝琴只是一个奴婢,我作主子的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算是仁至义尽,她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该知足了。但在我心里,她却不仅仅只是奴婢,还是从小伺候我,跟我一起长大的姐妹和亲人,她更是一个人,一个完完整整、有血有肉、有自己思想和喜怒的人,她的委屈,在我眼里就是实实的委屈,而不是用来算计旁的人或东西的筹码!”
不待傅城恒说话,又冷冷扔下一句:“所以,不管后果怎样,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蓝琴这个公道,我都誓要为她讨回来!”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并重重的关上了门,还上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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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琉玥将自己关在房里,一边流泪,一边忙活起给韩青瑶写信来。她相信韩青瑶能理解她的,不说她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打小受的是相同的教育,就算她们从小所受的教育大相径庭,她相信韩青瑶也一定会理解她的!
然而当孔琉玥真提起笔后,她却又不知道该从何写起了。
写从昨天分开至现在以来短短一天一夜她所遭遇到的事?她连想都不愿再去想,一想心口就鲜血淋漓的痛;写她对傅城恒的失望?她不是打一开始便知道他是再标准不过的封建士大夫,根本不能用衡量现代男人的标准去衡量他吗?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以为他答应了她以后不再去姨娘房里的事,便以为他是不同的,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心里已经有了他,正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才会觉得他样样都好,便忽略了她跟他根本不是一类人这个最重要的事实!
她甚至不无阴暗刻薄的想,傅城恒之前之所以答应她不再去姨娘房里,不过是因为她现在颜色正好罢了,等再过个几年,等她人老珠黄后,看他还去不去妾室姨娘房里!
可是即便这样告诉自己,孔琉玥心里竟然还是会忍不住想,他待她应该是不同的罢?平常他待她那些体贴,难道也能是作假吗?
孔琉玥就在这样时而自怨自艾,时而懊丧自责,时而心疼蓝琴的复杂情绪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其实早已很累了,早起知道蓝琴受了欺辱的那一刻开始,她已恨不能躺下睡个人事不省,然后等醒来时发现原来之前的一切都不是真事,只不过是她做了一个噩梦罢了……
“玥儿,醒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孔琉玥听见耳边有人在轻声叫她。
她惺惺松松的张开眼晴。
黑暗中,有双闪闪发亮的眸子就在她眼前,如躲在丛林中窥视人类的豹眼。
孔琉玥本能的吓了一跳,瞬间睡意全无,觑起眼细看了一回,方发现眼前的人原来是傅城恒。
她心头一松,正要嗔他“吓她一跳”,猛然间就想起了她睡着之前的事,脸上立刻爬满了戒备和疏离,片刻才淡淡道:“侯爷是怎么进来的?”她明明有锁门的。
傅城恒看着她脸上的戒备和疏离,又听她叫自己“侯爷”,明亮的眼神一下子黯了许多,也是片刻过后,才开口轻描淡写的道:“自然是走进来的。”顿了一顿,“对了,你怎么睡在这里,怎么不去床上睡?屋里又没个火盆儿,万一着凉了,就不好了。”说着到底忍不住坐到她身侧空着的榻上,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孔琉玥立刻本能的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不要你这样冷血无情,惟知利益至上的人抱!”
傅城恒闻言,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她的双臂却微微加了力,直至她不再动弹后,方低声说道:“我并非是冷血无情,利益至上,我只是在众多的法子中,选择了一种最恰当最理智的罢了。我知道你向来也不是不冷静之人,只不过是因为此番事关你的贴身丫鬟,你关心则乱,所以才失却了平常的理智和冷静罢了,要不这样,我明儿就跟祖母说再关傅旭恒几日,再多给你几日的时间来考虑,指不定等你睡了一觉,休息了一夜起来后,你便冷静下来,便觉得现在这样鱼死网破的方法不可取了呢……”
话音未落,孔琉玥已冷冷说道:“不必了!你便是再给我多少时间考虑,我都不会改变初衷的,我只知道,犯了罪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不管那个人是谁,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都是一样!”
说实话,傅城恒活了将近二十六载,还从没有如此低声下气的哄过一个女人,就是在晋王妃面前,他都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可现在,孔琉玥却让他破了例,而且还在他为她破了例后,依然不依不饶,连他说的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傅城恒再是好的耐性,也会忍不住有些火了,更何况他的耐心其实向来并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