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孔琉玥终于哭着上前扶他来了,“你疯了吗,玩儿什么自虐?你以为你是铁打的身体呢!你真是疯子,你真是个疯子……”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傅城恒虽然痛得快要昏过头了,但心头一直高高悬起的那块大石,至此方算是彻底落了地,他终于把她留住了,虽然手段有些卑劣,但为了能留住她,他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反握住孔琉玥的手,白着脸喘息着说道:“玥儿,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求你就原谅我这次,不要离开我,好吗?”
孔琉玥的泪水就像是决了堤的洪水,一旦流了出来,就再也没办法收回去,很快便在地上牡丹花开的地毯上,汇集起了一小滩水渍。但她却固执的不肯发出任何声音,更不要说再开口说话。
傅城恒见状,不由有些惊慌失措,“玥儿,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哭了好不好?”有些艰难的抬起头要给她拭泪。
孔琉玥却一偏头避开了他的手,强忍一下啜泣向外喊道:“来人——”同时快速拭去了脸上的泪。
外面梁妈妈谢嬷嬷与珊瑚璎珞等人早已等候多时了,闻得里面先是安静,后是乒乒乓乓,后面又是安静,——几人都是早已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估摸着必是自家夫人跟侯爷把话说开了,然后一言不合吵起来到最后甚至打了起来,都是吓得面色苍白,恨不能直接冲进去。
但一起到之前自家夫人的叮咛“没叫千万不准进来,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又有些踌躇,只得在将其他下人都给屏退,又命各自的心腹小丫头子将该守的门口和通道都守住,免得有人趁机来打探消息后,方折回屋里,忐忑不安的守在了门外。
如今如容易听到自家夫人叫来人了,老少四人都是急先恐后的往里跑去。
就见屋里早已是狼藉一片,不但所有陈设被砸了个七七八八,就连桌椅家俱等大件物品,也是砸了个七七八八,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才遭了什么大灾!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还是侯爷胸前竟然插着一支长簪,只余下簪头还露在外面,有鲜血正顺着那簪头不断往下滴,而那簪子恰恰正是夫人之前还簪在头上的那一支!
四人都吓得浑身发软,站立不稳,脑中不约而同浮过一个念头,不会是夫人将那支簪子扎在了侯爷胸前的罢……要知道“弑夫”可是死罪!
四人正自吓得魂不附体之际,耳朵里已响起了孔琉玥的低喝,“还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来将侯爷扶到里面床上去,再去打些热水来,还有金疮药和纱布,也赶紧去取来,快!”
“……是,夫人,我这就安排去!”四人中最冷静自持的梁妈妈总算先回过了神来,忙吩咐珊瑚璎珞,“你们两个快帮夫人将侯爷到内室床上去。谢嬷嬷,劳烦你去取金疮药,另外,再叫晓春和知夏打热水来,至于我,这就吩咐下去,不得将任何消息传出去,还有,再叫几个婆子进来洒扫一下屋子!”
梁妈妈不愧为是孔琉玥身边第一得用之人,虽然仍面色苍白,浑身发抖,但已在短短一瞬间内,将各人要做什么做了最理想的分派。
众人也是面色苍白,正缺个主心骨,闻得梁妈妈的分派,自是无条件服从。
眼见珊瑚璎珞双双上前,孔琉玥便要将傅城恒移给她们。
傅城恒却靠在她身上不肯动,只是喘着气说:“我要玥儿你扶我!”另一支握着她手的手也是说什么也不肯松开。
孔琉玥早已自最初的激动和震撼中冷静了下来,也不打算再提和离休书之类的话了,既是出于对实际情况的妥协,——她一个连娘家都没有的人,真和离或是被休了,到底要靠什么过活?尹家的人会放过她吗?傅城恒又会放过她吗?被伤了颜面的晋王妃又会放过她吗?还有她那个陪嫁丫头陪房们,他们的全副身家性命都系在她身上,她怎么可能真不考虑他们的死活安危?
也是出于亲眼目睹了傅城恒自戕,不敢再刺激他之故,她毕竟还做不到一点不在乎他,做不到狠心不管他的死活,她毕竟还不能彻底硬下心肠来,于是只能选择妥协留下,然后继续做她的永定侯夫人。
但她妥协归妥协,自此却只会拿自己当永定侯夫人,不会再拿自己当傅城恒的妻子!
因此听得傅城恒这么说,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顺从的扶了他,蹒跚艰难的往里间走去,哪怕他的重量对于她来说,委实堪比泰山压顶,她依然半个“不”字都没有说。
将傅城恒扶到里间放到床上后,他依然不肯松开握着孔琉玥的手。孔琉玥也不挣扎,只是淡声客气的问道:“也不知太医院哪位太医侯爷最信得过?妾身也好让人拿了侯爷的名帖即刻去请,妾身瞧着侯爷的伤口只怕不浅,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内腹,总要请个太医来瞧过,心里方能踏实。”
虽是武将,打小时候起受伤流血便如同家常便饭,但那些伤毕竟大多是大兵器或棍棒弄出来的,不比方才那支长簪,虽然尖甸,瞧着没什么杀伤力,但真刺进身体时,却比其他大兵器都要痛,因此傅城恒这会儿满脸的痛苦状是半点都没作假,尤其那簪子彼时还扎在他身体里。
但傅城恒此时已然顾不得身体上的疼痛了,他才落回去了的心因孔琉玥一口一个的“侯爷”,一口一个的“妾身”,复又高高提起了,难道,他们真要回到最初了吗?
他忍不住吃力的抬起头,挑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了他。
就见她的眼里瞬间闪过一抹厌恶和戒备,虽然速度很快,但依然被他捕捉到了。
傅城恒的心口就微微一缩,方才孔琉玥的那种眼光就像是一根针,瞬间刺进了他的心房,虽然极其细微,却叫他不由得一颤,忽然就有预感,他们是真的再回不去了!
——只因当初她刚嫁进傅家做媳妇时,便差不多是这个样子,虽然脸上时时都带着笑,说话做事也都温温柔柔的,但却对任何人包括他都带着一丝警惕戒备,有一层保护自己的冰冷外壳,很难让人接近。
孔琉玥却已经平静客气的再次开了口:“也不知太医院哪位太医侯爷最信得过?还请侯爷明示,妾身也好让人即刻去请。侯爷的伤口还正在流血呢,耽搁不得了!”
傅城恒在对女人上面,几乎从没有过这般心细如发的时候,却是越想心里越慌,但同时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任何人强求得来的,只有靠着他以后一点一滴的弥补回来了。
因强挤出一抹笑意,“不必请太医了,一点皮外伤罢了,上了药,随便包扎一下也就完了, 不碍事的!”虽然希望她能为自己担心,也知道自己的行径有些卑劣,但同时又不希望她担心,免得伤心坏了,真是自己都觉得自己矛盾。
孔琉玥就淡淡笑了笑,“侯爷虽有金刚不坏之身,妾身却怕担上‘弑夫’的罪名,最好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的好!侯爷若是不说,妾身就直接使人去请小华太医了!”
傅城恒想了想,若是请了小华太医来,倒是正好可以让他给孔琉玥把把脉,于是忍痛点头道:“好罢,就请小华太医来罢。”
孔琉玥应了,命珊瑚拿了她的对牌传话给外院,让外院拿了傅城恒的名帖请小华太医去。而想着小华太医要来,谢嬷嬷稍后送来的金创药和纱布便用不上了,于是又命放了回去。
小华太医来时,梁妈妈已领着丫头婆子将外间都清理干净了,但那些陈设却来不及重新摆上,因为还要去库房取,因此屋里显得有些素净,倒让小华太医有些吃惊,继而便点头暗赞起傅城恒来,怪道坊间都传永定侯爷最没有世家子弟爱摆排场的习性呢,原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华太医很快就知道自己赞错了人。
“侯爷这是……”看着傅城恒胸间的簪子,小华太医有片刻的错愕,又想起自己方才进来时,里里外外的下人们都面色苍白,带着几分慌张,再见一旁的孔琉玥一直都低垂着头,小华太医是经常在大户人家内院走动的,如何还能猜不着七八分?不由暗想,想不到永定侯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气性却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