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大郎回来,母子两个已经一尸两命,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乔家知悉详情,也不好怪木老头,匆匆忙忙把儿媳落葬了。反倒是木老头,觉得自己误人性命,不配做大夫,大瓦房硬赔给了乔大郎,自己搬到村子外头去住了。
数月之内,又是死了儿媳和未出生的孙子,又是外孙出了事,的确是惨。难怪乔大娘要说,是撞了邪。
什么撞邪?未必就有那么多的天灾,有时候人祸比起天灾更要防不胜防、躲避不及。
孟濯缨又问了秋平的事。木老头从自己的事之中脱身,说起别人的惨事,更是唏嘘。
“秋平啊,可是个老实孩子。她娘去的早,爹后娶了,打小也没人管她。后来,她爹也没了,后娘卷了一点家底跑了,婚事都是老乔家帮着张罗的。”
“那她怎么又被婆家休回来了呢?”
木老头摸摸头:“这我也不大清楚。那人家和里正说了缘由,里正后来也说,不好再上门去,就把人接回来了。她口粮地也没了,所幸村里几家,每人给半口袋,也够她吃了。”
木老头又道:“秋平这孩子是真的命苦。她生一对龙凤胎,婆家怕是不好再娶还是咋,把儿子留下来了,女儿叫她带回来养着。不过,每个月倒是给一两银子的花销。可没想到,几个月前,那孩子急病死了。她婆家还来人,趁她去山后摘红果,偷偷打了她一顿。养了好一段时间,伤才好全乎了。这都是什么事啊,流年不利。老天爷糟践人,也不能光捡着一个人往死里糟践啊!”
里正端来一盆手擀面,谢无咎支起腰,这会儿缓了劲,才觉得摔伤的脚踝生疼。
他拿起一副碗筷扫了一眼,又拿着出去了,到水井边又冲了好几遍,才拿进来,给孟濯缨先挑了一碗。
孟濯缨坐到桌前,愣愣的看着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问:“你方才怎么不把自己的碗也洗洗?”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谢无咎大咧咧说完,给自己也挑了一碗,还放了一勺酸辣椒:
“你尝尝这个酸辣椒,老乡自己做的,口味不错。”
孟濯缨吃了一口白面,稍嫌淡了一些,学着他的样子,搁了一勺酸辣椒,又放了小米陈醋和花椒红油,调匀了吃,居然是一碗滋味甚好的酸汤面。
比起平日吃的精细米面,更是有一股荞麦的清香和原滋原味在里头。
“这案子不难查,可没有证据。”谢无咎打量她一眼,两人都饿急了,可这人嗦面条都比旁人嗦的好看。文文雅雅的,那一碗面下肚可半点不含糊,吃的比他还快。
孟濯缨道:“没证据,就诈呗。你上,还是我上?”
谢无咎甘拜下风:“孟少卿,孟世子,您来吧!论起察言观色,堪透人心,我再在大理寺呆几十年,也比不上你。”
孟濯缨便笑,一双笑眼弯弯的,然后毫不客气的把最后一碗面也给吃了。
谢无咎也没吱声,面汤放点酸辣椒拌一拌喝了,道:“等回去了,让你尝尝我做的面。”
孟濯缨惊奇的抬起头来,望着他:“你还会做面?”
谢无咎道:“谁跟你一样,净会挑嘴儿吃?你以后娶媳妇,一定要娶一个会做饭的。看你这么爱吃这面条,起码,也得找一个面条做的好的。”
孟濯缨眼睛更弯了。
她此刻的笑,和往素都有点不一样,格外有一点叫人幸福的意味,光是看着,就觉得碗里的面汤都美味了不少。
她道:“好。我一定找一个,做的好吃的。若我要娶谁,就先叫他做一碗面来吃。就是不知道,他那时候肯不肯。”
谢无咎心想:你就这样对着那人笑一笑,只怕金山银山,都肯捧到你面前来。何况一碗面?
这念头刚一出,又觉得大大的不妥,将筷子一拍,道:“回去以后,每日跟着我晨练。你一个大老爷们,没事老这么笑做什么?”
秋平恍恍惚惚的坐在下面,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眼神低垂,迷迷瞪瞪的,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孟濯缨低声道:“乔秋秋被她夫君连夜带回去了。说不怪你,还让里正照看你。”
秋平听了这话,迟钝的动了动脖子,眼珠呆滞的一转:“走了?走了?不管那可怜的孩子了呀?”
孟濯缨叹了口气:“也是怕她伤心,她要留下来,她爷娘都不许。一家人彼此看了伤心难过,还不如分开的好。好在,他们两年纪轻,身体也好,以后再生两个,也不成问题。”
秋平连连点头,木讷的脸上有了点鲜活表情:“对的,对的,再生一个,再生一个亲生的……”
她一说出口,连忙懊悔的捂住嘴。
孟濯缨微微眯眼,心中嘲讽,表情却“恰到好处”的微微震惊,蹲下身轻声问:“秋平,你说这话,是还有什么内情,没有和本官交代?”
秋平不住摇头。
孟濯缨循循诱之:“这孩子不能白死。你知道的任何点滴,都能帮我们找出凶手来。你不必隐瞒,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也不想,半辈子背负着这孩子的死过活吧?更不能让害死孩子的凶手逍遥法外啊!”
秋平支支吾吾的道:“我说错话了。但是,但是也不可能是这么回事。”
“秋秋去年出嫁不久,有一回回娘家拿点东西,路上摔了腿,是,是一个游方的道士把她给送回去的。当时她衣裳都坏了,虽然陈家没说什么,可不久以后,秋秋就有孕了。实在,实在有些不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