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眯了眯眼,轻咳一声。
身旁的内侍首领便清唱一声:“肃静”
大殿之上,立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各自恭敬立正,身子微微前倾,恭敬的弯下腰。——谢无咎早就摆好姿势了。
李瑾含笑指向吵得最凶的翰林院大学士方正甫:“方卿,朕方才听你说,以为不妥?哪里不妥?如何不妥?怎样不妥?”
方正甫胡子花白,头发稀疏,几根白头发从官帽底下调皮的遗漏出来:“陛下——!老臣以为,这女子阿云以妻杀夫,先是罔顾人伦。随后又逃脱出去,隐姓埋名,在外偷生二十年,又视国法于不顾,实在是个不伦不法的恶女!此等女子,先帝在时,便亲笔敕令,将其斩首示众,怎能赦其无罪呢?”
李瑾若有所思:“哦!方爱卿的意思,还是觉得,她以妻杀夫,罪该万死?”
方正甫义正言辞:“自然!不止当死,且还应昭告天下,以为严例,从而教化万民。”
李瑾心头嗤笑:什么教化?愚化还差不多。
李瑾自来不屑。
“方卿所说,妻为夫纲,的确不错。”李瑾露出沉吟状,随后竟认可了方正甫的话。
殿下众臣一听,议论又将起。谢无咎忙道:“陛下,臣倒有几个问题,想问一问方大人。”
李瑾颔首允准。
方正甫老眉一竖:“你问便是。”
谢无咎笑笑:“敢问方大人,先帝在时,对先孝德皇太后如何?”
方正甫一听,便知不大好,可面上不得不摆出十二万分的恭敬来,拱手一礼:“自然是至诚至孝。”
谢无咎:“可知先帝以仁孝治天下,百姓无有不乐业安居着。”这般的套话,莫说站在这大殿之上的,便是宫里随便抓一个小太监,也能一说一整套。
谢无咎自然半点压力也没有,片刻功夫,嘴皮子直溜儿的歌颂了先帝的仁德和纯孝。
“先帝至孝,先孝德皇太后西去,先帝茶饭不思,罢朝三日,茹素一年,以天子之尊,尚且为皇太后服孝一年。可知,这阿云被逼签下婚书时,她母亲过世才不到两个月?”
方正甫强词辩驳:“那恶女枉顾人伦,更是不通国法,知道何为孝义?在守孝期间便先行出嫁,嫁与那富户做填房,正是她寡廉鲜耻,不通教化之故!”
老东西颠倒黑白!
谢无咎这样的老油子,都险些被他给气笑了。
“方大人,您是听不懂话吗?”
听不懂人话吗?
“我已经说明,阿云是被骗,才签下了婚书。她彼时不到十三岁,母亲亡故之后,无依无靠,便有那所谓的长辈趁虚而入,收了银钱,将这良家小姑娘卖给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地痞老流氓做填房!”
谢无咎不等方正甫继续出声,便高声道:“陛下,这是臣多次走访得来。因阿云案轰动一时,那地方的老人们,现在还记得。阿云自幼丧父,母亲凭着几亩薄田和缫丝的手艺将她抚养长大。阿云不仅孝顺,且十分聪慧,不足六岁,便能效仿黄香为母温席。其母病重后,阿云多次去集镇上,卖身救母,但都被心生怜悯的同乡给拉了回来。”